“尚未。”薛城回答。
“以你的性子,不该等这么久。”朱尧貌似好奇地问道,“因为什么?”笑了,“怕不是因为仇的太久,以至于下不了手了?”
薛城眸子终于很轻地动了动,抬头,看向朱尧的半侧脸。
“或许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朱尧大笑两声,慢慢又将头转回:“真要想找,没有找不到的。三年,够久了,甚至久到完全可以让仇人将你看作最亲近的人。”
薛城眸子再是一颤,死死盯着朱尧背影,又缓慢垂下眼看着手上的衣带。
这句话是何意?朱尧他……知道了什么?
右手悄然伸向后方,再一次地,慢慢地握住了匕首。
但很快,朱尧从镜中看着薛城的脸,浑浊的眼底看不出半点光亮。
他只是忙忙碌碌地系着衣带,像是往常一样。
薛城慢慢开始上挪匕首,又止住,压回,又上移,又压回。
他握得越来越紧,终于像是下了决心,欲拔出之际——
朱尧忽的回身说道:“对了,小子,方才外面是不是起了冲突,没波及你吧。那些人虽然都是客,但我知他们秉性,一向莽撞粗鲁……若是说了伤了你,别忍着,告诉师父。别忘了,我这里还有个小丫头,若是知道她最宝贝的永望哥哥被伤了,还不得闹腾三天。”
他笑了,戾气不见,满面慈爱。
薛城望着,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终是松开了握在身后的匕首。
“他们没做什么,何况,那些人也伤不到我。”
朱尧爽朗大笑,拍了薛城肩膀两下:“不过才从我这里学艺三年,人倒傲气不少。不过也好,很有为师当年的风范……”顿顿,“你可真是,与我越来越像了。”
薛城快而轻地蹙了下眉,没有回答。
但接着,朱尧也收敛笑意,下颌朝着外面摆了一下:“好了,你也来得够久了,余下的我自己来吧,你出去看看吧,别让他们再砸了咱们的场地。”
薛城略略点头,言简意赅回了一个“好”字,然后转身离开。
大门再一次要关上了。
还剩下一个缝隙的时候,从门里忽然传出来一句话。
“莫要对敌人仁慈,错过了杀机,死的便是自己了。所以必须斩草除根,让对方毫无翻身的可能,绝不能有半分仁慈。”
薛城蓦地止步,转头看去。
逐渐缩小的门缝里,映着朱尧的身影。
他站在火光旁边,望着门对面的薛城。
“这是那个背叛了我的女人一直信奉的信条,但那时我只觉得是无稽之谈,因为在我看来,杀人这事,莫非罪大恶极,便不要伤及无辜。可现在,我却觉得有点道理了。你,觉得呢?”
话音落下,只听“砰”的一声,大门紧紧关上了。
周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薛城陷入思索,眉头忽的一展,又回头看向那紧闭的大门。
与此同时,孟旬坐在席前,指尖儿偶尔会摩挲下手里的那块四方玉。
赵衍凑在孟旬耳边,轻声问道:“明府,卑职总觉得,从刚才开始,这里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他斜过眸子,稍稍朝后看去,“好像来了不少侍候的仙徒。”
“确实不对。”孟旬眉心紧锁,“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有种不怎么好的感觉。”
他低头看向手上那块玉,玉隐隐映着孟旬的轮廓阴影。
他又看向窗外。
夜幕已至,云遮月光,不祥之兆。
窗外的月色被一块刻有仙鹤的石板“砰”的一声遮住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连续轰响。
砰砰砰砰——!
窗子逐一都被这石板封住,整个仙鹤殿都陷入了一片昏暗。
“明府?”赵衍明显警惕起来。
孟旬没回答,看向大门处,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总觉得好像还会有什么人来。
门被慢慢关上,孟旬凝神望着,可直到最后的声音停止了,也还是没人出现。
“这种感觉……”孟旬的眸子微沉。
正想着,突然有几束火光亮起,一名仙徒出来揖礼说道:“诸位莫要担心,因为仙缘会乃是秘密之会,自然要防止他人偷听,故而关门关窗。”又笑着说道,“仙缘会开始在即,请诸位再稍待片刻。”
仙徒说完,揖礼后便离开了。
孟旬望着那仙徒陷入一阵深思,愈发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不动声色地在身侧点了三下。
第三下的同时,方才离席的身侧人已经回来了。
伴着坐入席中的动作,清清淡淡的声音顺着飘出:“我想,朱尧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
孟旬眸子猛地一颤,没有看薛城,同样低声回道:“何时知晓的?”
“不知道。”薛城言简意赅地回答,想起房中情形,“但我猜,是刚刚。”
刚刚薛城一直留在这里,应不是薛城自己暴露了什么。
必是有什么契机。
最重要的是,牵一发动全身,不光里面,外面的局面或许也不一样。
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尚不知晓外面的情况,不禁又看向大门。
他到底落下了什么关键的事?
正想着,潺潺酒声在旁响起,有人正在往他杯中斟酒。
收酒的同时,一个低哑的声音自后飘出:“事情有变,被包围了。”
孟旬眸子一凛,和薛城一同回头。
只见一穿着仙徒浅青袍子的倒酒人正站在两人中间,他脸颊浮红,像个雌雄莫辩的少年。
乍看之下,应不认识,但当那人凭着空气,做出一个叼咬枯草的动作时,孟旬再是一怔,薛城见状,也猜出了七八,脸色跟着一变。
“顾常乐……”孟旬无声自唇中道出这三个字,瞄了眼四周,意识到自己这番对视,或会引起别人注意,立即接了一句,“酒够了,不用再倒了。”
孟旬和薛城皆镇定地坐回,气氛却同时多了一丝紧绷。
薛城先问出了孟旬最想问的问题:“你不是在书儿身边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自然是来报信儿的。”顾常乐回道。
孟旬压着怒气补道:“你忘了之前和我的约定吗?让你出去,就是为了保秦书儿安危,你现在跑来这里,秦书儿怎么办?你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吗。”
顾常乐似乎早就知道孟旬会生怒,但也同样不客气地回嘴:“我管不了那么多,何况也是秦小娘子强推着我来的,若是我没将话带到,在那边也讨不了什么好,你若真气,就去找秦小娘子讨说法去吧。”
孟旬语气更加不悦:“既然你来了,那你可安排好,可以确保秦书儿无碍?”
“不能。”顾常乐言简意赅答道,“不仅不能,我还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们,秦书儿现在,已经有了被灭口的理由,倘若你们葬在这里,秦小娘子,活不成。”
孟旬和薛城脸色一变。
“什么意思?”孟旬和薛城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