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抹香气一点不加掩饰,张扬而惹人注意。
郑恒一向没甚定力,在闻到这香气后,就像是陷入了某种温软怀抱,满怀期待地朝着门口看去,便是连赵衍也下意识地轻吞了下唾液。屋中男人只有孟旬还在平静地倒着自己手边的茶。
就在他拿起白布,准备沾巾收尾的同时,几条锁链被毫不客气地仍到议事房的正中央。
一穿着青色圆领袍衫,满身痞气的男子昂首跨入。
那人身高普通,眉眼虽清秀但也并不特别,气质也极为内敛,整个人无论从相貌还是外形衣着,都普通到了仿佛丢到人群里就会消失不见。若说唯一能引起别人注意的,便是那支棱着的几缕碎发,绕唇生长的胡茬,以及漫不经心叼在嘴上的枯草。
几步后,那人在房间正中站定,高挑着眉毛俯视着面前孟旬。
“抱歉了,没工夫沐浴,身上香了点儿,别在意。”那人痞痞地说道。
孟旬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反手拿了另一个茶盏,提起茶壶,给空茶盏上也倒了些茶,随后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顾郎考虑好了?”
秦书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顾郎?!他就是顾常乐?昨夜看到的那个顾常乐?!
虽然昨夜在看到他胡茬的时候,她多少在心里做了些准备,可是当他彻底换回男装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完全没见过的陌生人,而且这个陌生人平凡到让她瞠目结舌。
不过秦书儿很快也想明白了。
早年在市井时就听老人讲过有关细作的事,所谓细作,必须像隐形人一样游走在世人之中。他想人注意到他,人们便一定能注意到他,他不想人们看到他,人们就算翻遍人群也找不到他,就像是昨夜到现在,他就俨然呈现了三种相貌。
若是从这点来想,顾常乐确是有着天生的优势,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是自己解开的重重枷锁走出牢门,且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件事。
果然不是一般人。
秦书儿瞄了眼孟旬,想来他早就知道那锁链和牢房是困不住顾常乐的。
不过秦书儿虽然想通了,郑恒却失望透顶。
之前在秦书儿大肆渲染下,他一直以为这个人会是一个走路生风,但凡站在那里,都会万众瞩目之人,不过这里面最让他失望的,无疑那撩人的香气竟是来自于一个男子,让他莫名生出一种初恋破碎的感觉。
这时,顾常乐的声音打断了两名旁观者的思绪。
“老子既然站在这里,自然是有了答案。”他一点不畏孟旬的凛眸,又朝前走了半步,“按你所言,在你于历城上任的这一个月里,老子会留在这里,竭尽全力协助你。”
孟旬撑着案几慢慢站起,他比顾常乐高了不少,所以在起身的同时,亦带起了一阵微微的压迫感。
“一言为定。”孟旬略略扬起手,等着顾常乐。
顾常乐看着孟旬,又看着那只手,轻喃一句:“真想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孟旬笑而不语,扬着单眉似在挑衅顾常乐,看顾常乐带着这样的顾虑是否还敢与他合作。
顾常乐便也不再多说,伸手回握了孟旬,一字一句:“一个月后,再杀你不迟。”右手又以用力,将孟旬拉向自己半寸,在耳畔沉声补道,“还有,千万别忘了你承诺老子的事。”
“我孟旬,从不食言。”
孟旬略略斜眸对上顾常乐的双眼,死水般的双瞳里没有任何情绪。
顾常乐一向不喜欢孟旬这双眼睛,它就像是一潭深渊,不知底在何方。
随后他用力抽回右手,也因此拉开了与孟旬的距离。
便在同时,高如山突然踏着厚实的步伐赶到孟旬面前。
他似乎压根就没注意到顾常乐,一双圆眼直直盯着孟旬,喊道:“明府!俺按照明府说的话,尝试着把招募书贴出去,又去游说了过去在县衙当过差的张家兄弟,虽然大部分还是有些回避县衙……但哈哈哈!”高如山豪迈笑了两声,“在俺不懈地游说下!还是召回了几个!晚些就来县衙!”
但高如山说完这句,大脸又瘪了下来,像是只怯生生的猫儿一样,用那圆眼不断地朝孟旬脸上瞧着,而后小声嘟囔道:“就……就是……就是仵作……仵作没找到……”
“没有仵作?”孟旬右眉很轻地挑了一下。
秦书儿也跟着撇过脸暗暗低咒一声。
现在偏是最需要仵作的时候,天知道他们可是已经把尸体运回来了,若是再晚,恐怕那时候就要在县衙里散味生根了,而看孟旬的表情,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
高如山也是很委屈,小声说道:“明府,俺真的已经尽力了……但因为之前县衙荒废的缘故,原本在历城的仵作根本没啥营收,最后一个个都迁移到了齐州其他地方……要不,要不俺马上找匹马,去其他地方瞅瞅,一定揪几个人回来!”
“恐怕等不及了。”孟旬食指支在自己的单侧太阳穴上,“今夜之前,必须找到仵作,否则……”目光扫过房中的每一个人,“就要从我们中间抽一个,去为那具被咒诅的死者开膛破肚了。”
“死者?啥死者?”高如山一愣。
“看我做甚?”秦书儿则是脸色一黑,“我是学格物的,关我屁事!”
郑恒也急急挥手:“郑某只是秦书儿债主,县衙的事可和我无关!”
孟旬目光最后滑到顾常乐身上,顾常乐倒是不着急。
“顾郎,如何?”孟旬紧紧盯着他。
一霎,全屋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顾常乐身上。
这时高如山才注意到身边这个犹如路人的男子,低吼一声“娘啊”,赶紧挪开半步。
只见顾常乐痞痞地用双齿磨晃了下叼着的枯草,说道:“老子倒是真有个人选,这个情报,就当是我顾常乐送给县衙的一份见面礼好了。”
“说来听听。”孟旬回道。
顾常乐嘴角一歪:“那天夜里,你可不光带回了老子一人,不是吗?”
孟旬闻言思忖,长眉微挑,像是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