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她便将之前和孟旬等人说的所有的事情，一字不差地又重新向所有长河村的村民说了一遍。
证据确凿，周围人再次炸开了锅，议论声迅速泛起。
“没想到曹大力竟然是这样的人，我呸，亏得我还感激他为我们上山祈雨！”
“这么看来，根本和人家姚娘子没什么关系，触怒水神的明明是曹大力！”
“是啊……若是这么说，如果真要祭水神，应该拿这个女山匪啊！”
苗晴立刻瞪了一眼说话之人：“放什么屁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都是曹大力不好……他勾三搭四的女子多了，谁知道水神庙里来过几个。”
苗晴的话一向张扬，此言一出，议论更甚。
曹娘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也完全慌了手脚。
她不断看向祝桥，生怕触怒郎君，见祝桥脸色果然也难看得要命，心下更急，迅速上前对着苗晴破口大骂。
“我们家大力乃是善人，必是你这贱人去勾搭大力！更何况家里有个生不出的，再找一个延续香火有什么问题？就算真有错，也是家里那个生不出来的错，与我们大力没有关系。而且我们大力是个一等一的男子，能看上你这抛头露面的野女人，简直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反咬我们大力一口，你简直是没羞没臊！”
话没说完，曹娘子就被苗晴啐了一脸。
“戴你个祖宗十八代！”苗晴可不管这曹娘子是谁，当即露出了一口微笑的白牙，骂了出来，“曹大力如果真是个良人，能把自己家媳妇儿丢在那里出来干这种勾当？善人？哼……这是哪门子善人？”眸子一眯，冷笑，“当初听他说话，开口闭口就是自己多了不起，甚自己是天，女人都得捧着他，错也都是女人的错……我还想着，这人虽然身子不错，但脑子大概不怎么好，如今倒是明白怎么回事了。”略略抬下颌，娇滴滴笑了一声，“原来一家子都脑子不好。”
“你——”曹娘子气得满脸通红，指着苗晴说不出话。
秦书儿从旁看着，虽然自己本身不怎喜欢苗晴，可听她说这番话，竟莫名觉得解气，实在忍不住接了一句茬：“这位女匪，很有见解。”
“知道就赶紧放了我！”苗晴咬牙切齿，又晃了晃身子。
秦书儿仍保持着微笑，一扭头，将目光挪开了。
很有见解的女匪脸色一沉，闷闷咋舌。
等那刺眼的目光移开，秦书儿这才回头。
视线无意间瞥过人群中一人，忽然一定。
对了，这件事还有一个很重要，却莫名被忽视的人——姚从霜。
与其他人不同，姚从霜似乎早就知道今日说的这些事，一双清亮的眸子始终低垂，有那么一瞬会微微抬起看向面前的苗晴，随后又立即垂下，转而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
几乎没有人关注姚从霜，所以自然也没什么人看到她那一瞬的抬眸，只有恰恰将目光投来的秦书儿捕捉到了这个瞬间。
秦书儿意外发现，在姚从霜看苗晴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恨意，也没有愤怒……反而透着一种浓浓的羡慕，那种羡慕是身在地狱之人抬头仰望天空的羡慕，也是深埋泥沼之人目睹飞鸟时的羡慕。
秦书儿的心瞬间沉重了几分。
而就在氛围最混乱的时候，沉默良久的里长祝桥终于开口说话了。
“孟郎……水池出水之事我明白了，可我还是不懂曹大力因何而死，若非水神怒杀，那又是何人谋害大力？”他看向苗晴，“难道是这个山匪？”
苗晴翻了个白眼。
不等她反驳，孟旬便拿出一张纸摊开给所有人看。
上面是一个脚印。
接着，他又拿出另一张纸。
上面是几名村民的证词。
“不久之前，有人专门从村子里收了很多别人不用的木桶回去修补……而在泉眼及水神庙的接连处，我们发现了木桶被破坏的碎片以及脚印。根据脚印，我大致推测了那人的身形，而这个人，正好与修补木桶之人……是同一人。”
闻言，所有人都愣住了，曹娘子几步上前去看孟旬手上那身形的推测。
“这，这是……”曹娘子一怔，眼睛逐渐瞪圆。
与此同时，曾被问过话的那些村民也都后知后觉，瞬间看向同一个地方。
在全场死寂之际，孟旬最后说了一句话：“在曹大力的胃里，我们发现了一些糕点，长河村里，似乎只有一个人会做这种果子。”
孟旬说罢，从旁边拿过一个篮子，又从篮子里端出了刚刚做好没多久的果子。
“证据确凿，甚至多到匪夷所思……”孟旬顿了顿，“这个凶手，应该本就没打算隐瞒。”
说罢，看向人群之中。
若是方才木桶之事，大多数人不知何意，但看到这个糕点，便顿时心中有数，随后跟着其他人一同看向人群中那人，也包括站在孟旬面前的曹娘子。
目光所聚之处，正是姚从霜所站之地。
她静静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波澜。
原本抓着姚从霜胳膊的那两名妇人忽然有些害怕了，她们迅速松开了手，后退半步，连带着所有人都向后撤开。
于是乎，在那空荡荡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姚从霜一人。
她仍是低垂着头，半晌，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这一下，就像是默认了孟旬说的话。
死寂。
过了不知道多久，曹娘子才很轻地喃了一句：“是、是你……是你杀的大力？”
姚从霜没有说话，平静得就像是一潭水。
曹娘子抽动了下脸颊，接着狠狠抓住了姚从霜的衣裳，发狂似地晃动着：“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大力！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他是你的郎君！你一个花钱买来的女人，为什么要杀了一个那么好的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给我阿弟报仇！！”
曹娘子大声哭喊，整个人几近崩溃。
姚从霜就像是一个仅仅被套在衣服里的物件，跟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摇动。
但是每一次晃动，姚从霜的眸子就会冷上一分。
每冷上一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那被压抑的底端蔓延而出。
突然，她勾了下唇角，发出了一声清冷冷的笑。
笑得开心不已。
“疯了，疯了！！你就是个疯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的！我要让你给我阿弟赔命，赔命！！”
曹娘子悲戚尖叫，怒意几乎冲破了她的头顶。
于是扬起手，欲像往常一样，狠狠地掌掴面前的女子。
秦书儿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阻拦。
谁知步子还没挪出，就见到姚从霜突然用那瘦骨嶙峋的手指抓住了曹娘子的手腕，紧跟着抬起另一只手，没有半分迟疑，狠狠扇在了曹娘子的脸颊上！
“啪”的一声，所有人都惊了，就连秦书儿都愣了愣。
曹娘子歪着头，瞪着眼，一时好像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晌，她才捂着自己的脸颊，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你打我？你竟然敢……竟然敢打我？！你这个钱买的东西，你——”
“这一巴掌，打的就是你为虎作伥。”姚从霜平静无波地说道。
她一手快速拽回曹娘子，冷冷抬起右手，蓦地挥下，狠狠打下第二巴掌！
又是一声清脆巨响传出，所有人都跟着一颤。
而姚从霜那冰冷的眼底，也随着这一声，渐渐流出一丝恼恨。
“这一巴掌，打你不分黑白。”
曹娘子显然是被打懵了，她整个人不知所措，只是本能地转头去看姚从霜，然而却再次迎来了一记火辣辣的巴掌。
而这一次，姚从霜没再拽着她。
曹娘子踉跄了几步，一下子蹲坐在地，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
姚从霜半步走到他面前，再次俯视着面前的曹娘子，哽咽了几下。
这一时，那原本困在她眼中的寒意，终于完全消融。
所有压抑着的情绪，所有在心底深藏的恨意，瞬间涌出。
那个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单薄女子，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这一巴掌……打你是杀我弟弟的帮凶！！！”
而在说完最后一句后，姚从霜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身子一软，直接跌坐在地，她攥着火辣辣的手掌，终于忍耐不住，滑落了眼泪。
但她的表情并不悲伤，反而伴着不断涌出的眼泪痛快地笑了出来。
笑而悲凉，凉入骨髓。
但是周围却是静的，所有人都在想着方才姚从霜的最后一句话。
杀我弟弟的帮凶。
半晌，围观的村民们再次炸开了锅。
“杀人凶手……为什么说曹娘子是杀人帮凶？”
听到这几个刺耳的字眼，曹娘子恍然惊醒，立刻捂着自己的脸，向众人摇头：“我不知道她说什么……这个女人已经疯了，她是个杀人的疯子！你们不要信她的话！她就是想推卸责任，想把别人拉下水！你们不要听她的，不要听她的！”
里长祝桥就像是在做一场梦，一场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梦。
终于忍不住，上前几步来到姚从霜身边。
“什么杀人凶手？什么帮凶？这都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