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眉心都皱了一下,但并没有打断苗晴的话。
苗晴脸上又浮现了一片阴云,略略恐惧地挪开目光,看向腰间的小包,接着说道:“其实,我和曹大力,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你们也知道,红花寨会轮班去看守山顶上的泉眼,我就是在头几个月做看守时,遇见的来泉眼偷水喝的曹大力。他看着还不错,所以……”
苗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难为情,很直白地说道:“所以就和他睡了一觉。”想了想,又改了个说法,“睡了很多觉。反正……就是男人遇上女人,闲来无事,便也就这样了。”
回想起苗晴向自己抛媚眼的一幕,顾常乐一点都不怀疑苗晴说的话。
这兴许就是红花寨的作风,一贯雷厉风行。
但是听见苗晴满不在乎地述说,秦书儿倒生了几分闷气。
其实在看到席上小包时,她已隐隐猜出会是这个结果。
原本听村里人描述,还觉得从霜生活困苦,主要是因为那个曹娘子。
现在再一看,什么英雄祈雨,都是狗屁,跑来背着妻子偷会佳人才是真的!
这曹大力和曹娘子,果然是一家人!
脑海里闪过了姚从霜谈及她丈夫时微笑的神情,以及描述她丈夫所用的甚“相敬如宾”之类的词语,只觉一阵不值。
秦书儿便接道:“他就没跟你说,家里还有个娘子在等着他吗?”
“他倒是提过一嘴。”苗晴似乎并不在意,“但我找他不过就是解解闷儿,又没想取而代之什么的,自是不会问那么多……知道那娘子之事,也是他自己没完没了的絮叨,说什么不能延续香火、没用、费钱、拖累,还提到了个什么累赘……反正没甚好话,我听着也烦,怎么还会打听?”
说到这句,苗晴和秦书儿同时发出了一声反感的啧舌。
为了避免两名女子突然跑题,孟旬及时将话题又引回案件,问道:“你是如何认定曹大力的死与水神有关的?”
苗晴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日……”看看顾常乐,“就是他被我们抓起来的那日,正好又轮到我上山顶看泉眼,也是我和曹大力见面的日子……我和往常一样,去了水神庙,但是没看见曹大力。当时我还以为曹大力没到,就坐在庙里的席子上等了一会儿……可还是没见他的踪影,我觉得奇怪,担心出什么事儿,于是去附近找了他一圈,最后在我们从来没去过的山神庙后方在池子里,看到他的尸首!”
苗晴越往下说,脸色就越不好,也越来越害怕。
“其实我第一反应,是或许有什么野崽子在这里越过红花寨杀人劫货,可是回去后越想越不对。虽然我们很少往后走,但是也知道这一片干旱缺水……那池子里平白无故生了水,怎会是人为?我想,必是水神觉得我们亵渎了它,所以震怒杀人!”
“也就是说,水神杀人是你臆测出来的?”孟旬问道。
苗晴愠怒,昂着身子低吼:“我是亲眼所见!我看见了水神座下的水龙盘山!如果不是水神杀人,还能有谁!”
“水龙盘山?”秦书儿拧眉插了一句,“这又是什么?”
苗晴大喘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随后说道:“就是那日,我看见曹大力尸首的那天,看到山腰上盘着一道奇怪的龙影,因为当时太过惊慌,只是匆匆一眼……可是隔天下去再确认时,发现那里空空如也,若非水神,岂会凭空消失?”
“隔天……”孟旬思索着这两个字。
顾常乐接了一句:“这该不会是你为了隐瞒什么,胡编出来的吧?”
苗晴无语,用下巴朝胳膊处狠狠一指。
“你自己看看我胳膊!上面还有那天我去确认时留下的擦伤!要是我编的,作甚还去确认?我确认给谁看?!”
顾常乐半信半疑地弯身,撸起苗晴的袖子。
上面果然留着一道不浅的擦伤,看样子是近期新伤。
查看间隙,苗晴还不住嘟囔:“说起来,那个地方真是晦气,我就是想去看一眼,只一眼,就被一只破木桶绊了一跤,荒郊野岭,野兽怨鬼……还要提防别人欺诈掳人!”瞪了顾常乐一眼,又看向其他人,“所以说,山匪也不是好当的,别什么事都往我们山匪身上盖!杀曹大力?比我们山匪还穷的光杆儿男人,杀他我图什么!”
苗晴说完,顺带手还本能地瞄了眼孟旬那泥土也掩盖不住的俊脸。
见孟旬划过视线看她,又迅速将目光移开,再次哼了一声。
然而孟旬并没特别理会,而是将满心都扑在了方才苗晴说的话上。
秦书儿亦陷入一阵深思,清亮的眸子也直直望着那条不见光亮的路。
“盘山水龙……”秦书儿喃喃念着这四个字。
……
片刻之后,三人一同来到了苗晴所说的那条小道上。
按照苗晴所说,若从水神庙所在的山腰通往山顶泉眼所在之地,一共有两条铺了青石砖的路,但是他们通常所走的都是大路,另外这条相对狭窄的路由于杂草丛生,再加上曾有好几人在那里被野兽所袭,故而荒废。
久而久之,那里杂草越长越高,以致很多人都忘记了这条路的存在。
此时秦书儿站在这条路的低端一路朝上看,确觉出一种恐怖森冷之感。
它就像是一条通往地狱之路,压得人透不过气。
但凡鬼地,向来对凶徒有着特别的吸引力。
说不定这条路,真的就是他们侦破此案的最重要的突破口。
于她,要解决的最首要的问题就是——
“龙……”秦书儿默默重复着苗晴的话,“这里究竟是如何出现的龙?”
孟旬同样也在思索着那些话,但他关注的重点并没放在那条窄路上,而是拿起另一条火折子,半身蹲地,查看附近的细节。
然而这里也像是秦书儿面前的石板路一样,乍一看并没甚非常明显的什么线索,而且范围又大,若真是闷头搜索,时间显然不够。
他半蹲着身子,思忖是否有其他可能。
就在这时,顾常乐冷不丁地说了一声:“这路也没看出什么稀奇,那个苗晴真有可能是为了脱罪信口胡说。更何况,她口口声声说自己绊了一跤,这里哪有什么桶?说不定就是她在别处擦伤,临时拿出来当借口。”
他冷哼一声,随意收回目光,却发现不知何时秦书儿和孟旬一同看向了他。
那直勾勾的目光,让他莫名觉得一阵背脊发凉。
“我说错了什么吗?”他下意识地问道,附带解释一句,“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而已,也不是非恶意揣摩——”
然而秦书儿和孟旬显然根本没听他说的话,而是一门心思想着另一件事。
“木桶……”
“绊了一跤……”
孟旬和秦书儿同时喃喃自语。
他们像是一下子开了窍,又同时向着路边方向走去。
秦书儿很快就发现了一道很深的凹痕,附近还有一片跌倒的凌乱痕迹。
“或许她说的是实话。”秦书儿抬眼看了顾常乐。
顾常乐也凝神,迅速跑来一起查看。
两人顺着脚印一路往旁边寻找。
“这个痕迹……”顾常乐突然眯缝起眼睛,快速拨开杂草。
下面有一道弯弯的圆痕。
“真的有过木桶。”秦书儿眸子略微发亮,再往前看,好像还不止一个,遂皱起眉心,“这里好像放置过不少桶子,可是为何现在都不见了?”顿顿,想起了什么,“难道是……”
秦书儿加快了查看的步伐。
孟旬思忖着秦书儿的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能性,于是在道了一声“先别往我这边走”之后,便开始仔细在这一片寻觅。
没过多久,秦书儿和孟旬都站直了身子。
他们各自看着眼下的东西,皆陷入一阵深深的沉默。
“怎么样,发现了什么?”顾常乐问道。
孟旬和秦书儿同时回身,但是表情却截然不同。
秦书儿满脸欣喜地捏起几个木片,说道:“这里确实存在过木桶,但是看样子,已经被人毁掉了。若按常理推断,通常人不会在这种地方专门破坏木桶,反常举动,必有反常理由……”她的眼睛冒出灼灼火光,“或许,我已经知道那水是怎么回事了!”
她看向孟旬,想将这喜悦分享给他。
但孟旬只是对秦书儿讳莫如深的一笑,半晌,还是说道:“我发现了一些脚印,并非是我们周围这几个人的……根据它的深浅,可以大致勾勒出这个人的身形。”
“是怎么样的?”秦书儿迅速问道。
“是一个女子。”孟旬将自己推断出来的身形体貌一一道出。
秦书儿先是抬了抬睫毛,努力在脑海中回想着这样一个人,渐渐地,嘴角扬起的弧度,慢慢回落,消失无踪,而后蓦地反驳道:“但这也不确定,有这个体型的人不止一个!”
“所以接下来,就看小郎君能发现什么了。”孟旬低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