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旬眼底掠过一抹柔,随后自腰间取出那块琥珀色的半玉,轻轻放在秦书儿手上。
“这是我孟家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押在你这里了。”
半玉微凉,却好像有种特别的温暖,流入她的掌心。
秦书儿慢慢将其握紧,上前再次拥住孟旬:“定不负君之所托。”
孟旬莞尔,点头,也再次地回拥眼前人。
这时房门处传来很轻的动静,薛城低低的声音从外传来。
“刚才听到了鸟声,应该是准备好了。”
秦书儿的心一下就紧了。
孟旬的眼上也蒙了一层黯淡,随后松开手臂:“藏书阁危机四伏,你们也务必小心。”
秦书儿似往常般扬了抹笑:“放心吧,我秦书儿向来命大。”
孟旬莞尔,从秦书儿身边走过,但在推门前还是停下了步子。
他突然生了一丝此生都不曾有过的迟疑,悄然卷了指尖儿。
半晌,大步回身,拉过秦书儿便吻上了她的唇。
一瞬间,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消失了。
没有生死,没有血蝉,没有御史台……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与她。
这个吻究竟持续了多久,谁也不知道。
只是当呼吸快要停止,意识快要消弭之际,方才松开了彼此。
孟旬又不舍地望了秦书儿一会儿,为她挂上鬓角发丝,又亲昵地抚过她的脸颊。
“秦书儿,等一切结束,去你开的书院看看,可好?”
秦书儿微怔,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曾邀他前往的一幕,嫣然笑起,并用力点头。
孟旬也笑了,又在她的额心落了一吻,随即强迫着自己敛回全部情绪,倏地转身朝外走去。
衣袂微掀,朝阳映影,仅留一缕余香。
秦书儿看着他即将远去的身影,终也还是没忍住,又唤了一声:“孟旬!”
孟旬再次驻足。
秦书儿下意识朝前挪了半步,似仍有千言万语想说,半晌,却化成一句:“若是有人欺你,你便记着,待见面时,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孟旬微微愣怔。
这句话,是他每次送她离开时说的话。
而今,换作了她对他说。
由是他亦笑了一声,学着彼时她的样子,扬起手潇洒地摆了摆,大跨步地离开。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她的眼中。
秦书儿握紧手中那块象征着他的琥珀半玉。
曾几何时,她费尽心思想要将这个人赶出书院,赶出自己的生活。
而今,她拼了命地伸出手,却连他的背影也抓不住。
唯有结束这一切。
“孟旬,千万不要失约。”秦书儿说完,低头将半玉挂在腰间,踏着坚实步伐走出房门。
薛城正在门口等着她。
“准备好了?”
秦书儿仰头看看渐起之阳,看看书院的小院儿,最后又看向身旁的薛城。
“大概,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了。”她鼻尖有些酸涩,又努力抑制着心里的怅然,“师兄……你可曾后悔学格物?后悔来长松?”
薛城莞尔,像过去那般轻轻揉了下秦书儿的头。
“曾当过长松书院的学生,或许是我薛城此一生,做过的最为自豪之事。”
秦书儿轻轻笑了:“我亦此生无憾。”
言毕,秦书儿的笑眼添了凌厉,整个人的气势变得截然不同。
“我们先去藏书阁,接下来,就等孟旬那边的信儿了。”
……
与此同时,孟旬按照自己算计好的交岗时间,披上黑色披风,快速混出书院。
等快到接近城门时,顺手牵走了一匹早就备在小巷里的马。
虽然天刚刚亮起,可是此时街上却比往日多了很多人。
孟旬贴边走着,正好与一妇人擦肩。
妇人嘴上咬着一根草,凤眼朝孟旬看来。
“都准备好了吗?”交臂瞬间,孟旬压着披风轻声道了一句。
“都按你说的办了,随时可以开始。”
妇人……不,确切地说,是顾常乐,用着低低柔柔的声音回道。
孟旬只手向下压了压斗篷:“那就开始吧。”
擦肩的最后,顾常乐轻声丢出两个字:“保重。”
说完后,两人便各自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待到一间医馆前,顾常乐止步,看向里面之人,轻轻点了下头。
……
今日的长安城,并非阴天,却有浮云遮日,时而将这座城池晃得忽明忽暗。
杜新伯只身坐在卧榻上,止不住地按压着自己的额头,嘴角时而轻动,似是在忍耐着什么。
半晌,他愤愤挥开坐榻上的一个卷轴,泄愤般地起身对着身后人说道:“你当初不是说这是你家里的东西,只有你知道在哪儿,为何找了这几日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该不会真的是在骗我吧!”
墙面前,朱尧正带着他的几名亲信在仔仔细细一个一个空档地找东西。
他正烦躁着,回头低吼道:“吵什么吵!若是找不到进去的方法,我也得陪葬不是吗?”
杜新伯不快,大步流星走到朱尧面前:“少与我说这些,没剩多久了,若是今日再找不到进去的方式,我们谁也好不了!”声音又沉了些许,看向外侧,“而且,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些什么。”
“若是找不到,当然会发生些什么,无外乎就是你死我亡。但你记好,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不是我,而是你。早就与你说,想两边都占,天底下没那么好的事。”
“那你就错了。”杜新伯眯起眼睛,“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你,如果你能在御史台杀了那个秦书儿,那么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手上沾了这么多血,还讲什么仁慈……若今日之事完不成,你朱尧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你有本事,你自己动手。”朱尧冷笑一声,“不用等完不成,在我看来,你已然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