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还活着。”孟旬再次的,一字一句地将这句话重复了出来。
秦书儿又在那里一动不动站了好一会儿,短短片刻,脸上表情变了好几翻儿。
第一反应,她觉得孟旬的话很可笑。
第二反应,她心口的怒意被彻底激起。
她也逐渐冷了声音,双眼直逼孟旬。
“孟旬,你知道师兄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若你只是想找个理由让我离开县衙,我认,也走,但是我绝不允许有人利用我师兄来做些什么!”齿间稍稍用力,“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孟旬或许早就知道秦书儿不会接受,于是自身侧拿出了先前那把异样的匕首。
“我从来不说没有确认过的事。”他向前走了两步,将匕首轻轻递给秦书儿,“这个人,来自长安,三年前身受过重伤,他深谙格物,还暗中保护你……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谁。”
秦书儿缓慢地,接过孟旬手上的匕首。
它冰冰凉凉的,就像是一根针,扎在秦书儿的心底。
“我之前早已确认过了,他根本就不是,你不要信口胡说!”秦书儿有些慌了。
孟旬仍是平平静静地回答:“他有意隐瞒,你自然问不出什么,但现在不同了,你尽管去问,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秦书儿的脑子一下子乱了,清亮而执着的眼底浮现出了一抹动摇。
孟旬回望着他,像是一眼看透了她凌乱的心绪。
俊眸便比平时更冷,也更加与这看不透彻的深夜融为一体。
“秦书儿,你不是一直想见你的师兄吗?”孟旬略略偏头,声音就像是虚无缥缈的风,“对你来说,最珍惜的人还活着的消息,难道不是这世上,最好的报酬吗?”
秦书儿微微抖动唇瓣,整个心都被搅乱。
半晌,突然紧捏匕首,扭头解开马车上的马儿,蹬上,甩鞭便走!
她一句话也没说,策马带起的夜风霎时弄乱了孟旬鬓角的发丝和身上的衣裳。
孟旬注视着秦书儿离开的背影,月色映在他的眼底,添了一缕寒光。
他默然在原地站了半晌,才终于收回目光看向被扔在一边的无马马车。
他像是在开玩笑似的,自己说了一声:“应该牵两匹马出来的……报应来得还真快。”
话是这么说着,眼神却越来越深,深到好像一下子,沉回了那最原本的湖底。
唯有月光,安静又沉闷地落在他的身上。
就如秦书儿出现前的每个夜晚一样。
……
这一面,秦书儿快马加鞭地朝着城内赶去。
这个时辰,历城路上,已不见了什么人。
空荡荡的街头只有夜风呼啸,迎面将她悉心装扮的发彻底吹开。
朱钗玉坠一一掉落,只余下一头墨发在猎猎飞舞。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不再重要,甚至连路过之处也好像通通变成了一幅不真实的画,匆匆自她身边,带不走她片分的感知。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不断重复着孟旬的话语。
——这个人,来自长安,三年前身受过重伤,他深谙格物,还暗中保护你……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谁。
“师兄……”
秦书儿自口中道出这二字,又再度喊了一声“驾”。
然而跑了一半儿,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人影飞速横在了她的马前。
那人平着双臂,一脸恼火,房下的灯笼火光将那人的脸照出了一副阴间之相。
秦书儿一惊,几乎是同时勒停了马,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人。
那人同时吼了一声:“秦书儿,你是不是想跑路!告诉你,别想甩开我!”
这话听得云里雾里,细细辨认,原来拦她的竟是郑恒!
“怎么是你?”
秦书儿扭头瞧了眼,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好路过了县衙门口。
郑恒收回手臂,还是一脸怒气:“我还想问你呢!刚才我突然在房里看到那奸佞给的一贯钱,还有一封今后不再合作的解聘文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我也不喜欢这奸佞,但至少不会和钱过不去,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就算和他——”
秦书儿心上再是一沉。
郑恒的话就像是在她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孟旬果然没有与她说笑,他是真的,铁了心的,要和她划清界限。
秦书儿唇角因恼怒微颤,隐隐再露半颗虎牙。
但是她现在没工夫去考虑那些事,而是干脆调正了马儿,对郑恒说:“正好,你跟我一起去确认!”接着二话不说直接揪上了郑恒的袖子,将他拽到了马屁股上。
“诶诶诶?你这是去哪儿,确认甚?一贯钱怎么办?”
郑恒狼狈爬上,甚也没弄清楚,只听秦书儿大喝一声“驾”。
那瀑布般的青丝,如鞭子似的肆意抽在了郑郎的脸上。
他吃了一嘴,愤愤拨开,又紧张地抓着秦书儿的衣裳。
“该死的!秦书儿!你这到底是去哪儿!”
秦书儿没有回答,英眉下的眸子里,写尽了急切又复杂的心绪。
……
不一会儿,秦书儿和郑恒便来到了那座宅邸之前。
秦书儿站在正门口,仰头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来过一次的地方。
虽然初次来时,她也有所怀疑,可由于心里的不确定,以至于本能忽略了很多细节。
但这次,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栋宅子的整个布局、风格……都有几分隐隐的熟悉。
“这、这到底是哪儿啊?”郑恒仍是一头雾水,抬头看匾,却甚也没写,“你要见什么人吗?”
“我也想知道,我见的是谁。”
秦书儿意有所指地说着,而后紧握匕首,一步,两步……慢慢走近比她高出不少的正门。
郑恒不明所以,本能跟着秦书儿,也本能缩在她的身后。
半晌,秦书儿捏住门口的铜环,深深吸了好一口气,才终于咬紧牙关,敲了下去。
咚、咚咚……
铜环撞击的声音,就像是打在了她的心上。
每撞击一次,都让她腾升一份忐忑。
没一会儿,那门突然动了,铜环也顺势自秦书儿手中脱离。
伴着一阵被门带出的木香,那穿着浅青色素袍的身影再次出现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