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名身着御史台衣裳的男子,正在对一男子说话。
男子背对屏风,一时看不清他的脸,但看起来气氛并不愉快。
周围的遗物箱子基本上都被搬了下来,被几名御史翻得乱七八糟。
“他们这是在做甚?”秦书儿不禁喃语,“为何要去翻那些陈年旧物?”
正琢磨着,背对着他们的那个男人开口了。
“自从来了这里,我们到底在做什么,你们没长眼睛看不见吗?若我有心想要诓骗程大夫,何必在这里演戏……再有,我对程大夫客气,那是礼。再怎么说,我也是这大唐的吏部郎中,你们不过区区小吏,最好对我放尊重一点,否则等事情结束,我也会不客气。”
这个声音……
“杜新伯!”
秦书儿顿时怒上面庞,下意识朝前挪了步子,恨不能马上冲出去将他碎尸万段。
孟旬和薛城几乎同时想要伸手拦住小人儿。
可小人儿却在他们碰触之前自己挪了回来,生生将怒意压了回来。
“晚些再找你算账……”话音落下,她看见孟旬和薛城皆抬着手,也是一怔,“怎么?”
孟旬和薛城相视,又慢慢收回手。
是啊,书儿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性情冲动的小丫头,也早已不用他人去拦。
两人竟有了同一种欣慰。
秦书儿见他们神情古怪,皱着眉,才想说话,忽见对面那御史朝这边看了一眼。
几个人默契地缩了回来。
周围安静了片刻。
御史像是察觉到什么,下意识想朝这边走。
谁知刚挪步子,就听杜新伯再次开口:“怎么,没听见本郎中说的话吗?”
御史步子微顿,放在屏风上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带回。
屏风后的几人这才同时松了口气,又重新朝缝隙那头看去。
御史依傍着程胜武,显然打心里是看轻杜新伯的。
可是吏部郎中终归是个要命的位置,却也容不得御史台怠慢,遂是拱手一礼,算是向杜新伯赔罪。
然语气稍稍放了客气,目的却没有变。
御史又接着说道:“下官也并非在催促杜郎中,可是杜郎中当初对程大夫许诺,会献上什么血蝉供程大夫驱使,替程大夫分忧……”
屏风后的孟旬迅速蹙了下眉心。
御史的声音还在继续。
“但现在除了在书院里翻找这些破烂之外,根本就没见着什么血蝉,下官自然要替程大夫询问一二,再怎么说,御史台也是派了不少人力在这儿,每一日可都耗费着银两。”
杜新伯似乎也很着急,本想开口解释什么,但又心怀警惕,话到嘴边又收住,只是说了一句:“程大夫没教过你,想钓的鱼越大,越要耐住性子吗?别忘了,这也是事关上百条人命的事。”
上百条人命……
秦书儿也迅速睁眼看下孟旬。
孟旬脸色果然有些凝重,他又朝那头扫了一眼。
正好听到不远处传来朱尧的声音:“你给我小心点!别把东西碰坏了!”
只见朱尧只手抓着一名御史的手,浑身涨着怒意。
御史只是冷哼一声,抽回手,随便将手上的某个遗物扔回箱子,然后去别处搜寻。
朱尧看着遍地的东西怒不可遏,杜新伯见状紧忙停下了与御史的对话,赶到朱尧身边又小声说了什么,这才平息了这件事。
再然后,不知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藏书阁里的几个人再无交集也没谁在说话。
“看来也不会再透露什么了。”孟旬看向已经快寻得差不多的御史,“先走吧。”
说完,便带着一行人又顺着来时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藏书阁。
刚回菜窖,秦书儿终于放开嗓子先骂了一句:“杜新伯这个王八蛋,害了长松书院这么多条人命还不够……竟还真有脸站在长松的地界。”又咬了咬牙,“如果不是现在要探明他们的目的,我现在就冲出去,好好让他复习下长松书院的院规!”
知道真相后,秦书儿一直没有机会与杜新伯对峙,肚子里一直憋着一股浓浓的怒气无处释放,再加上方才又不得不引而不发,更觉情绪上头。
孟旬看着秦书儿涨红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胡乱揉了下她的脑袋。
“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秦书儿撇嘴,随后严肃问道:“不说那些了。孟旬,这一趟如何,可有收获?”
孟旬一时没回答,垂下眼帘想了须臾,才道:“确定了几件事……这头一件,就是如我们之前推测的那样,杜新伯决定将血蝉当作筹码,来获得程胜武的支持。”
“也就是刚才提到的上百条人命?”秦书儿追问,“这人命指的难道是……”
孟旬和顾常乐交换了下视线。
只要稍稍明白现在朝中局势,便不难推测。
“赶尽杀绝。”顾常乐接道,“恐是想一举歼灭朝中秋派人士。”
果然。
秦书儿闭着眼,又做了几个长久的深呼吸。
薛城倒比书儿平静许多,只是那本就已经有些凉薄的浅眸,变得更加浅淡。
他喃喃自口中飘出几个字:“在历城,应该果断杀了他们二人。是我的错。”接着却又问了一句,“可是有一件事不大明白,程胜武利用血蝉,推动暗杀朝臣的计划,那全天下的人不都会知道事情是他做的?若惊动皇帝,就算是面子功夫,也一定会做做,不是吗?”
“所以这事就不这么简单了,必要往下看。”孟旬思忖,朝旁走了几步,“程胜武忠心于安禄山,安禄山明面是个憨夫,实际狼子野心,早想把持朝政。奈何如今的局面,仍是树大根深的李林甫坐镇。安禄山虽深受陛下宠爱,但面对李林甫,却也只能卑躬屈膝,小心讨好……可,若这局面变了呢?”
他又回身看向几人,“正如你说的,若是李林甫引起陛下盛怒,纵是陛下已不理朝政,也多少会砍掉李林甫的部分羽翼。而倘若势力被削弱,那安禄山不就有翻身做主的可能了吗?”
秦书儿皱着眉,努力消化着:“你的意思是……程胜武想做这个杀局,就是打算栽在那个李林甫的身上?”
“当初程胜武之所以同意我去查历城,正是因为察觉到有大笔钱粮送往李林甫手上,所以想让我从中截断,削弱其力,可见取缔之心早已有之。而杜新伯最大的错误,就是太急功近利,左右两边都想讨好,最后却哪边也不够信任他。”
“若是如此,为何不直接借程胜武杀了杜新伯?”薛城插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