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三郎?”秦书儿再次一怔。
她若没有记错,谭叶一路从长安来到历城,不就是为了他的胞弟谭三郎吗?
再看这面具,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当年跟随自己去长松救人的游医的面具。
难道当年随自己去长松救人的正是谭家三郎?
秦书儿本觉这是绝无可能之事,但很快就慢慢想明白了。
是啊,那个游医为什么不可能是三郎?
当初她深夜前往谭家时,不就是谭家人为她引荐的那名游医吗?
只是这么多年,她一直默认着自己的那套想法,笃定那不知名的游医,只是因为皆是大夫,才与谭家有些交集。
可即便游医是三郎,那夜之后三郎不就回去了,怎又和师兄扯上了关系?
秦书儿亦是一头雾水地转过头看向薛城。
面对着犬头面具,薛城反倒是所有人里最不惊讶的一个。
他只是微微抿着薄唇,正面回答了谭叶的话:“这确实是三郎的东西。”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谭叶的怒火。
他一把揪住了薛城的衣襟大吼道:“为什么这个面具会在你手里!三郎在哪!”
薛城没有回答,谭叶眼中怒意更盛。
他更加激动地揪着薛城:“是不是你把他从长安带走了,他现在在哪儿?是不是也在历城?是不是也在仙缘阁!他到底在哪儿!你说话啊!倒是说呀!”
谭叶声音是嘶吼的,可语调中却带了几分哀求。
眼看着两人冲突要起,顾常乐和秦书儿同时横到两人中间!
一个伸手挡住自己的师兄,一个则快速将谭叶往后拽了两步。
“先别冲动,事情还不确定呢!”顾常乐抓着谭叶劝说道,“现在不也只看到一个面具吗?不见得三郎的事就和他有关!”
秦书儿也急忙接道:“顾郎说得是!现在只是看到一张面具,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清楚。我师兄与你三郎该是交好的,绝不会做拐人之事……所以还是问问清楚再说!”
话音刚落,一只手从后面轻轻将秦书儿横举的手压下。
秦书儿不解回望薛城。
他上前了半步,不躲不藏地直视谭叶。
“有些事应该早些说清楚的。但也并不是什么误会,三郎的事,确实与我有关。”
谭叶抽动了两下嘴角,强行将手臂从顾常乐手上拽回,又上前半步,沉着声音说道:“我只要一句话,谭三郎,到底在哪儿!”
薛城用着平缓的语调回答道:“他不在历城,在长安……在东市。”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在东市的,行刑台上。”
一阵死寂突然降临。
许久后,谭叶才出声打破了这阵令人窒息的气氛。
“行刑台?”他就像听不懂薛城说出的这三个字一样,紧紧地拧着眉,“他为什么会在那儿?你到底在说什么!”
“行刑台……”
秦书儿一开始也有些困惑,但渐渐地,有一些之前模糊不清的事悄无声息地连点成线。
她转头看向郑恒,两人视线交汇,似乎也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郑恒不确认地,小声地问道:“师兄,你之前说的,去牢里看你的那个,该不会就是……”
薛城自己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
“那日去探监的就是他。”他带着复杂的眼神,看着与谭三郎有着同样容貌的谭叶,“是他救了我,是谭三郎救的我。”
这一句后,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
唯有谭叶还在焦急地问着每一个人。
“什么探监?什么东市行刑台?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三郎,三郎到底在哪儿!在哪儿!”
……
后来,薛城终于将有关谭三郎的事全部讲了出来。
一切的最开始,要追溯到三年前,也就是他同山长秋向明前往洛阳的那段时间。
就像是他曾告知秦书儿的那样,回来途中,他曾在山上邂逅一名戴着犬头的游医。那人因采药受了重伤,无法自理,他因放不下他,便在等待山长的时间里留在他身边悉心照顾。
后来三郎伤好,一直称想要报他那段时间的救命之恩,然而当时他并没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只一心想着秦书儿被牵连进命案一事,便匆匆离开了。
只是谁也想不到,没过多久,长松就发生了劫难,他被关在牢中等待行刑。
他本已心死如灰,却在行刑前夜见到了收买了牢头前来探监的谭三郎。
三郎告诉他,他其实早已是绝症之人,不畏死亡,遂提议以自己的身份作为交换。
那个时候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书院,所以二话没说便应允下来,随后两人便皆弄伤自己的脸,换了衣裳,他戴上三郎的面具,以三郎的身份混出监牢。
所以最后他离开了长安,而真正被送上行刑台的,是换了身份的谭三郎。
只是三郎似乎并不想将实情告诉家里,留了一封书信便消失人间。
谭叶不信其上内容,一直觉得或是有人拐走了三郎,这才离开了谭家,一路打听戴着犬头面具之人并跟随而来,当时去城外掘坟,也是因为听说那里有犬头的传闻,谁知却机缘巧合被孟旬和秦书儿带走……
屋外的水车还在轻轻地转动着,翻起阵阵浪花,打破了原本平静的水面。
秦书儿站在水车一边,仍在消化着方才听到的一切。
原来这世间真的存在着因果,看起来毫不相关,却早已形成了一个闭环,将所有人没入其中。
秦书儿心情沉重,转头看向同样沉默不语的薛城。
他正静静地站在正堂外。
虽然他看起来仍然没有波澜起伏,但秦书儿终究同他一起长大,纵是他变得再多,有些习惯却终身无法改变。
比如,但凡他心中忐忑的时候,大抵都会像现在这样,不越界,也不走远。
秦书儿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遂迟疑着迈开步子朝前方走去。
正逢顾常乐打算进去瞧瞧小郎君。
顾常乐立刻做了个手势打断了秦书儿的步伐。
“我先进去看看。”说完,径直进入。
本以为或许也要费上一份周折才能不被赶出,未料这回却没人阻拦。
秦书儿与薛城齐肩,听他喃喃而道:“看来他只是不想见我。”苦涩地笑了一声,“也是,他该是恨我的。”
秦书儿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默默关注着门里的情形。
……
“吱呀”一声,房门被顾常乐从里面关上了。
屋中陷入了一片浅浅的昏暗。
顾常乐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这里的凝重,悄然叹了一声气,随后看向不远处的谭叶。
此时的谭小郎君与平日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