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远处传来声声狼嚎,众人一惊,阿澈兴奋的跳起身来,带着几十个士兵就要寻声而去,阿达闹着要随他一起,阿澈本不想带他,又怕走得远了,遇上什么变数找不回来,于是一小群人一起朝着暗夜里去。
大约过了近一个时辰,众人乐呵呵的回来了,扛着两头狼和两只野兔,远远的便开始吆喝。
这么长时间来众人早吃腻了浆食糗粮,眼见着终于有了荤腥,都不由振奋,不多时便将其处理了干净,插上木棍,架在火堆上烤起来。
一时军中气氛活跃起来,皆是围着阿澈一通赞叹,他甚是得意的招呼众人看着火,自己则拎扯了只已经烤熟的兔腿,巴巴的跑向不远处的宋离。
宋离裹着毡子躺着,却是没有入睡,毡子底下的手紧紧的握着那枚环佩,看着晴朗夜空,心事在胸中翻转。
“阿离?”阿澈看着她侧躺的背影,不知她可有睡着,于是试探的轻轻唤了一声。
宋离转头看来,见他手握着一只烤兔腿,乐呵呵的朝她笑。
“没睡的话起来吃个兔腿,刚烤熟的,趁热吃,香着呢。”
宋离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兔腿,心思一瞬回到了幼时。
那时殷游刚到隐山没多久,阿薇总爱缠在殷游的后面,还总带着她一起,一次,殷游为了躲她们,将她们引入深山后刻意甩掉了两人,结果那晚她们迷了路,半夜也没能找回来。
两人的脚步踩在地上枝叶上的声音都格外的清晰,那时的她胆子还不像现在这样大,紧紧的抓着明薇的胳膊,一边走一边哭丧着脸埋怨她。
阿薇的胆子倒是大的,可最后两人还是掉进了猎人布置的陷井,是到了下半夜,殷游见她二人还没回来,便还是回头来找。
她与明薇又冻又饿又害怕,连喊叫也不敢,两人抱成团的就快睡着时,突然上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便从天而降一物,吓得两人失声尖叫,未几,忽闻一声冷冷的叹气声,两人这才睁眼,发现掉下来的竟是殷游。
那晚,他们三个人就在那陷阱中过了一夜,幸而夜半又掉下一只野兔,阿薇缠着让殷游生火,于是他将野兔烤了,分食给她二人。
就是那时,他扯下一只兔腿递给自己,眸光虽是冷漠和不耐,却依旧细心的提醒她当心烫。
“阿离?”
见她盯着他手中的兔腿发愣,阿澈莫名的唤了她一声。
宋离抽回思绪,冷漠的转回头去,沉沉道:“不必了。”
阿澈一怔,脸上笑意僵住,尴尬的转身离开。
是自己打扰到她休息了?可她方才模样,分明没有睡着。
看了眼手中兔腿,阿澈有些纳闷,刚一抬头,撞见自帐中出来的明薇,于是咧嘴一笑,上前道。
“阿薇,给,还热着呢!”
明薇本是听见外面的热闹声,出来瞅一眼的,此刻盯着递至面前的烤肉,不由一哂,斜睨着他道:“别人不要才想起我来?”
阿澈神色一顿,知道方才她都看见了,讪讪赔笑道:“这不没来得及嘛,我正想着一会儿端一些给你和殿下送去。”
明薇见他怪难为情模样,也不再拿他打趣,一手揪过兔腿,转身回去,视线扫过人群中,秦叟与阿达在一旁嘀咕着什么,心中不由微微疑虑。
帐中药味弥漫,清苦而浓郁。明薇守在药炉旁,将手中兔腿细细啃尽,腹中满足便觉困顿。
回头看了眼榻上的高骏,油灯映照下他睡得依旧沉静安稳。
倒了碗汤药,稍微晾了晾,走至榻旁,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唤道:“离安,离安……”
那双幽凉的眼眸缓缓睁开,睡意掩在眸中,有些混沌,见她清冷的小脸,他勾了勾唇角,睡意散去,眼底逐渐清明。
“该喝药了。”
高骏起身,她搭手将他扶坐起来,将汤药递上。他接过,三两口便喝完。
“外面热闹什么?”他将碗递回,瞅了眼帐门处。
“猎了些野味,你可要尝些?”明薇含笑问他。
高骏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困顿的脸上,双眸深暗如漆,“阿薇,待你舒服辞官归乡后,嫁给我可好?”
他分明是在向他求娶,然而,言语间却依旧听不出太多的情意绵绵,只是认真的盯着她。
明薇避开他的目光,盯着那忽明忽暗的火光,许久才道:“如今这样不好吗?”
“是阿薇当真不在意这名声,还是即便名声尽毁,也不想嫁给我?”高骏蹙眉,眸色转寒,一字一句道。
她当然知道,她一个郡主,这样自建康离开,跟着他在军中混迹,一路从建康到襄阳,至武陵,又到这大漠中,闲言碎语自是免不了。
不在意名声吗?可她分明记得面对孙明译时,自己那样在意,好像自己若是有一丝污点出现在她面前,都会让自己觉得无地自容。
看着她沉默的侧脸,容颜清丽姣好,早已不是曾经在隐山山谷间偷偷练习绾发的女童了。
“是因为少卿吗?”他双手悄悄握成拳,艰涩道。这话他早在从狱中出来后第一次见她时便想问了,却又一直迟迟不敢问出口。
明薇微怔,抬眸看他,对上他的目光,那里有着隐隐的不安起伏不定。
她心中似是没什么敲了一下,迟早如此,既然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不如索性快刀斩乱麻,于是深深吸了口气,她肯定道:“是。”
随着她的回答,高骏哂笑起来,明薇歉疚看着他,却是开口说不出一句或安慰或抱歉的话。
未几,他逐渐敛了笑,眸底神色寒冷如冰,轻声道:“想不到竟是我自己亲手将阿薇托付给了他。”
“……”
明薇没有说话,初时孙明译娶她,确实是因为高骏曾托他照拂。有时她也会想,若是没有高骏,她与孙明译大概会和前世一般,不会有任何交集吧。
“阿薇可知,如今随亲王对士族可是打压得厉害,孙彦青曾是先帝一党,如今被高诞所惦记,孙氏的掌家之权不可能再交到他手中,这一回,为了他孙氏,少卿不想接任掌家之权怕是都不行了,你与他……更无可能。”
他盯着她微微拧起的眉眼,笑意冷冷的向他分析道,见到她脸上严肃的神色,满意的扬了扬唇角,复又阖眼躺下,却是久久没有睡着。
直到听见身旁的人起身,裹着毡子在帐中一角躺下,他才复睁眼侧头看去,见她闭目背对着他睡去,眸中有点点恨意和痛苦交织。
明薇心中酸涩,之前的困顿再也不见,一夜睁眼到天明。
翌日一早便拔营准备出发,整顿妥当,有伍长来报,秦叟不见踪影,沈庆心中疑虑,他本就不十分信任他。
明薇闻言蹙眉,莫名的想起昨晚最后看见秦叟,他正和阿达两人在一旁说着什么,当时便觉得奇怪,却没多想。
马背上高骏握着缰绳,看了明薇一眼,却是没有深究此事,挥鞭打马,下令出发。毕竟秦叟本就是江湖中人,而非他军中编制,他既是跟着少卿来的,如今见他孤身一人离去,自己反倒放心。
明薇朝阿达行去,阿达见他,笑意盈盈。自从一起去寻过了食人花,她与阿达之间就莫名的亲近了许多,阿达见她总是亲切带笑。
“郡主姊姊,殿下可有好些?”
“嗯,好多了,你莫再这样叫我,不介意的话你就唤我‘阿姊’便是。”明薇淡笑,思忖着如何开口向他打听秦叟。
“阿姊?可以吗?”阿达有些受宠若惊的盯着她,讶然道。
“嗯。”明薇点头,未几又道:“阿达可知秦叟为何不告而别?昨日我在帐中照顾,竟是不知。”
闻言阿达脸上笑容微僵,见明薇期许的目光,他窘道:“我告诉您,您不许告诉旁人,是有人拖他来带话给我,说我阿姊已经得救,就在前面城中等我。”
明薇讶然:“带话?可清楚是何人?莫要让人给骗了。”
她确实是当真担心他被骗了,因为红裳此刻应该还在她的倚香楼中,她虽想过回去后将她放了,可……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何人,不过那位秦叟说,我若是不信,可让你陪同前去。”
明薇微怔,忽然猜到了那人是谁,可他为何会干涉红裳与阿达的事?
阿达也有些莫名的盯着她,眸中有些许的期盼。明薇朝他点头答应,他欢喜的笑起来。
明薇看着他,视线落在他身侧,那里竟然跨上了一柄剑,不由诧异:“阿达佩剑了?”
闻言阿达不自觉的挺起胸来,自得道:“嗯,阿澈兄长说我是块习武的好料子,一点即透,我已拜他为师,如今已习得一招半式的。”
明薇点头,没有再问。阿达身材瘦小,习武也好,至少可以强身健体,更何况如今世道混乱,战争不断,他若当真决议要与他阿姊两人离去,相依为命,能有些功夫自保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