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汉离张了张嘴,想问苏婉屏怎样了,可话到嘴边,想着自己一直在纠结着是要树还是要整片森林的事,却又不好意思开口问林安心。
林安心明知他想知道什么,却不肯开口主动相告。
到底,她更偏心于同为女子的苏婉屏。
若钟汉离看不透,她便不会出手相帮的。
当然,她也不会去劝说钟汉离,为了苏婉屏放弃那些娇娇艳艳的小美人们。
年树根这时候也赶过来了。
相比前几年,他长得更高更壮,也更成熟了。
若说钟汉离是风流倜傥的那种,那年树根给人的感觉,就如同狂风怒撕,依旧安如磐石的那种。
嗯,看起来,更叫人安心。
“小嫂嫂!”他们几个认定了林安心就是他们老大的媳妇,自然是要唤嫂嫂的。
刚开始时,林安心曾无数次反对过,直接被这几个给无视了。
如今,林安心对于这三个字,已欣然接受,却不知,这也是苏君扬当年耍的一点小伎俩。
“树根哥,你也收到消息了!”
“嗯,我没找到老大,想着,他应该早早得了消息的,我便想来这里瞧瞧,师父、师娘,还有三妹妹,可还好?”
林安心侧头看向他,发现年树根长得其实还不错,剑眉星眸,是个刚毅的男子。
“我刚才悄悄去见了我院里的郭婶,是我婶婶让她捎的消息,大家都还好,那位大官看起来,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不知是所谓何事,也不知那大人姓什名谁,只晓得,他来苏家,似乎是来寻叔叔问话的。”
林安心觉得,即然两人把下人都打发出来,又单独在屋子里说话,显然,是很重要的事,而又不方便传出去。
年树根听后,大松一口气,又问:“哦,这么说来,到没有大问题了,归娘和三妹妹呢,我担心两人会受到惊吓。”
林安心点头:“头一回见这样的阵仗,任谁都会受到惊吓的,更何况是婶婶和婉屏,不过没有大碍,两人现在正带着轩哥儿在内院等着。”
“照你这么说,应该无大事,或许是有重要的事,也许是师父往年在码头讨生活时所发生的事。”年树根这样说,不知是想安慰自己,还是想安慰另两人,又或都有。
三人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不时,便有官差出来赶人,让村民们莫要围在这里,又说,他们大人不过是与苏家老爷有旧,今次来阳河县办事,顺道来看看他。
这样的借口也就糊弄糊弄不相干的人,林安心三个却是半点都不信。
钟汉离忍不住嘀咕道:“我怎么没听师父提起过,有一个做大官的旧友?”
年树根的眼里也闪过一丝疑惑。
而林安心很确定,苏阳江不可能认识这位大官。
三人并不知,事情远没有三人所想的那般简单。
林安心更不晓得,今日来的人,却是她早有所闻的一位大人物。
苏家的前厅里,坐着一位身着红绯官袍,绣有五彩锦鸡补子,眉如墨染,眼神犀利,不过一眼,仿佛能看透人心,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下,毫无保留,无法藏污纳圬。
这是一个惯于老谋深算的老家伙,同样的,也是一个帅气的中年大叔。
却是林安心早有耳闻的那位大人——微生承文。
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候差的丫头、婆子,无人敢大声喘气,生怕惊动了屋里的那位大人物,一不小心惹祸上身,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屋外风平浪静,阳光明媚,而屋内,汹潮暗涌,两个中年男子在默默的较着劲,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没有人会知道,他是一位二品京官,因为,这些乡下人,根本就不识得他衣袍上的补子上,所绣的锦鸡是代表了二品文官。
他很清楚,外头村民所畏惧的,是同样站在院子里垂手而立的县老太爷。
微生承文手里端着一盏温茶,瓷茶盖轻轻刮得茶杯沿响,声音清脆而双诡异。
苏阳江早年是个跑江湖的汉子,一身的匪气并没有因为收山而收起来。
他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里,打定了主意: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还是不动,且看这位大人是想干啥。
两人暗中较着劲儿,谁也不肯先低头开口。
日头从东斜挂已移至中间,屋里的两人依旧不曾说一句话。
可怜那位县太爷,顶着个日头,吃着凉丝丝的寒风,在院子里苦站了半日。
着实是神仙打架,鱼虾遭殃。
他瞧着不是个法子,正想挪挪自己站得发麻的大腿。
屋里有了动静,可惜听到有人说话,但却听不清对方说的是啥。
到底还是微生承文不耐久坐,他还有不少事要忙,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半日,却是再也不能耽误时辰了。
茶已续了三遍,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苏老爷好气度。”
“不敢,不敢,不知这位大人找上我,可是有何事?”
苏阳江朝他敷衍的拱拱手。
微生承文笑了,道:“我是由皇上钦点的吏部尚书,官居二品,今日来见苏老爷,只是想让你为我解解惑。”
苏阳江微微一哂,与他打起太极来。
“微生大人好能耐,皇上火眼金睛,即是皇上钦点,想必,你心中的困惑,自是能解开,小的不过是一粗野之人,也不过是在这十里八乡能耍耍威风,哪里能帮得到大人什么忙。”
微生承文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偏生,这问题还真只有苏老爷能给我答案。”
“嘿嘿,我说大人,你是不是被人糊弄了,我一个大老粗,你说让我耍两板斧,为大人去打打水匪之类的,我还能鞍前马后做个死卒,若是旁的,就我这脑瓜子,哪里能为大人解忧呢。”
总而言之,苏阳江只承认自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壮汉。
“再说了,我也就有把子力气,打理其他事,压根儿就没啥耐心,不信,你且差人去后头问问我婆娘,看看家中事儿,是不是都是她那主意?”
微生承文笑了,却着实叫人心底发寒。
“苏老爷,家事不平何以安天下,我来之前就打听过了,你们一家子相处的很和睦,也得左邻右舍称赞,一个妇道人家能懂啥,不过是家中的琐碎小事能做主罢了。”
苏阳江听了也不恼,而是憨笑道:“大人这话有理,我家婆娘每日忙碌,的确都是处理的一些小事,不过,我们这样的乡下人家,除了尽是一地鸡毛的小事之外,也没啥大事,虽说小事她做主,大事我做主,不过,我家从来就没有过大事。”
他这是说自己无用,还不如自家婆娘能干。
微生承文却并不肯放过他。
“你道我会信么?”
苏阳江嘿嘿直笑,不答他的话。
任谁也猜不到他此时心中所想。
微生承文也不计较,又接着道:“不管你家谁做主,我心中的疑惑,今日还真就需你来帮忙解一解。”
苏阳江又道:“大人也不怕我胡说八道一番,用此来糊弄了你?”
“你当我是傻么?”他说这话时,伸手扯了扯袍子,又翘起了二郎腿,如此一来,他胸前绣有五彩锦鸡的补子,就越发显眼了。
苏阳江的眼底深处升起一缕寒意。
这微生承文是在威胁他呢。
他再能耐,顶了天,也就只能在秤砣镇这一亩三分地横着走,而他对面的,却是皇上跟前挂了号的红人——二品吏部尚书。
苏阳江暗骂:他娘的,他咋就惹上这样的大人物了呢。
难不曾,今年出门做买卖,给各路菩萨烧少了香?
以至于,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哪敢,大人能坐到今天的位置,自然是人中龙凤,我就是一个大老粗,也不懂那里头的弯弯绕绕,大人寻我开解,着实是找错人了。”苏阳江憋着一口气,语气不似平日办事说话那般霸道、耿直。
微生承文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半晌后,这才道:“若是旁的事,自然不会找你,那些个事,说与你听,你也不懂里头的门道,我今日特地上门来,却是为一事而来。”
苏阳江闭口不语,也不再与微生承文打太极。
他试探一番后,心中已明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咬了咬牙,眼角已染上阴冷:“这么说,大人是特意来寻在下的?”
“我不是早说过了么,我即然找上门来了,那事,自然唯有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不知大人所言是何事,又怎地如此能肯定,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苏阳江听了他的话,心中越发没底,同时,惶恐不已,他不知,面前的微生承文又是怎么能如此肯定?
微生承文仿佛能看穿他所思所想,冷笑道:“我能找上门来,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了,你在害怕?”
“我没有!”苏阳江咬死不承认,就算心虚得利害,面上,他是一点都不相让。
微生承文冷冷一笑,视线扫过他的额前,神情淡定地道:“本大人若没记错,此时,也不过是二月天,虽说南边比北地的春日来得更早,可再早,也不至于叫苏老爷热得满头大汗吧!”
苏阳江心房猛地一颤,呼吸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停顿。
随即,他又一脸松快地答:“我惯爱出汗,先前连着吃了几碗热茶,受不得大热,自然会出汗。”
他说着这话,并没有拿衣袖去拭,可惜无人看见,他藏在衣袖里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
也不知他在心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