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不无道理,你何苦如此?”苏钰急忙蹲下身,将若水从地上扶住。看着她脸色苍白,一瞬间竟苍老至如此模样,只觉得心尖隐隐作痛,难受的要命。
可是某人压根不领情,甚至是连眼皮子也懒得抬一下,就那么心安理得的依偎在苏钰的怀中,一动不动。
瞧她丝毫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苏钰也是很无奈,拿她没有任何办法。院落内跪在地上的两人依旧没有回头来看他们这里一眼,但苏钰却是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他们内心的担忧。
“好好对自己,不然相国和二公子都会替你担心的。”苏钰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丝怅然若失。
这次若水总算是听到了苏钰的声音,终于肯抬眸瞥他一眼。令若水读不懂的是,她方才分明听见了他的叹息声,可为何现在却看到的是他笑得如沐春风的样子?
难道是她的错觉不成?若水心下疑惑不已,嘴上却是将话题给转移了:“你说过带我去瞧连儿的,可是忘记了?”
听到若水突然问起连儿,苏钰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他眨着一双桃花眼,略带无辜地瞅了若水两下子。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苏钰好笑着扶若水站了起来,她刚才还在自己怀里哭喊得撕心裂肺,为何转瞬间就变得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了?
二人站起来后,若水并没有回答苏钰问题的打算。本就是心中的个念想,瞧他方才有点儿失落,她还以为苏钰是触景生情,与她一样想念亲人了。
唯一不同的是,苏钰的亲人在太医院过得好好的,而若水最重要的两个人亲人却跪在烈日炎炎下,她还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将此事搁在谁身上都会觉得郁闷,更何况若水发过誓,绝不让相国府蒙冤。而关于将军府灭门一案,她一直以为是讹传,过几天就会不攻自破了。
但是让若水没有想到的是,此事就像暴雨前夕的风浪,一波接着一波袭来,让相国府简直是毫无招架之力。
这根本就是预谋好了的,否则的话怎么会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相国府呢?事发至今,相国府还没有人去过现场,一直都是听旁人的道听途说。
所以若水决定冒险一试,亲自去将军府查明此案,还相国府一个清白。不过她也知道皇上定不会轻易地将此事交于她,才会想到让左澜岩代为传话。
“只是觉得你这么久没回去了,他们不想你吗?”若水打断了烦乱的思绪,云淡风轻地回应了苏钰的话。相国府现在必须要主动出击,否则的话只会被步步打压。
苏钰忍不住瞄了若水两下,眼神中带着点儿古怪,但见她的脸色如常,并没有多余的神情,所以停留的时间也就并不长。
尚书房内,皇帝端坐在半人高的书案前,双眸深沉地凝视着面前的左澜岩。而被他看着的人此刻则是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额头触地。
时间仿佛被静止了一般,左澜睿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自始至终也没发出任何声响。他们三个人皆是各自保持着现在的动作,已经许久了。
“她可想好了?”良久之后,皇帝率先开口了。他漫不经心地伸出一只手来,放在下巴处来回摩挲,眸光隐晦,让人看不透他到底想要问的是什么。
地上跪着的左澜岩听见皇帝的问话后,却是依旧没有要抬起头来的意思。弯曲的脊背就像是一条优美的弧线,一划而过,让看得人都觉得赏心悦目。
左澜睿目如淡水,只扫了他背影几下子,关注点就换到了自己的脚下。他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脸上是一副漠然而又置身事外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此刻讨论的人和事都与他毫无瓜葛。
金色的阳光从窗棂的缝隙中泄露进来,就像是一个个好动的小精灵般,在偌大的书房中跳跃旋转,也带着几人的心思云游天外。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左澜岩便不卑不吭,掷地有声道:“回禀父皇,若水说她意下已决,还请父皇成全。”
他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书生气,清秀而温润,可左澜睿不知为何就是看不惯,每每遇到他时总会嗤之以鼻,无论是遇到什么事儿总爱跟他唱反调。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他越是急着给若水求情,左澜睿心里头就越是过不去,于是不咸不淡地提了一句:“此事关乎朝廷在外的声誉,且不说五小姐是一介弱女子,仅仅只给三天的时间,说出去就有些欺负人了。她如果没有查出来,那也无可厚非,可若真查出来不是相国府所为,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我皇室是吃干饭的?”
话音刚落地,就赢得了皇帝的一记眼刀。虽然左澜睿的话句句在理,但也正像是一把刀,反反复复戳进了皇帝的心窝子里。身为万人之上的帝王,皇位是由累累白骨堆积而成,又怎么会不懂其中的道理?
然而这种隐晦的政治话题,放在心里明白就好,轻易是万不能说出来的。他现在是太子,日后将会是西凉的王,看事情却如此的不通透,弄得他不知说他耿直好还是率性好。幸亏屋里边并没有外人在,要不然的话他一定让左澜睿吃不了兜着走。
相比之下而言,温润恭良的左澜岩就更加顺心得多了,至少他在处事上非常的谨慎,知进退,懂分寸。该隐藏的时候绝不露出半点锋芒,该出手的时候就绝不会犹豫分毫。
就在皇帝还在思考要不要呵斥左澜睿的时候,左澜岩便又不卑不吭地说了两句:“皇兄所言甚是,可如今相国府一家老小都在尚书房外跪着,人言可畏的道理不必小弟多说了吧?”
真要说怼人的功夫,恐怕左澜睿还比不上左澜岩。别看左澜岩一副文质彬彬谦逊有礼的样子,反驳旁人观点的时候可是将以牙还牙运用地如鱼得水。
向来心直口快话不过脑的左澜睿哪里是他的对手?他只听到左澜岩轻巧的两句话,就有四两拨千斤的作用,将他原先费了好大心思才想出来的话就给驳了回去,差点儿就气得吐血了。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现在问题已经提出了,该选择哪种方案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再继续争执,皆是屏息凝神地等候着皇帝的抉择。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后,皇帝缓缓站起了身,双手负在身后来到了他们两个人的中间。他目光叵测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了好几番之后,才用一种苍老的声音道:“老七你先起来。”
“多谢父皇。”左澜岩也不矫情,听到皇帝唤他起来,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动作优雅高贵地站了起来。至此兄弟二人才对上了目光,电光火石间,浓浓的火药味喷薄欲出。
知子莫若父,皇帝当然清楚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着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但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就必定不会让这西凉翻了天。
“木已成舟,小妮子想请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既定的结果也无异于以卵击石。她若执意如此,朕也救不得她性命。”皇帝微微眯着眼睛,盯着左澜睿看,似是有意在说给他听的一般。
虽然左澜睿蠢笨了点儿,其中用意还是知道的。皇帝说这话无非是想看他对若水是怎样的态度,以此决定如何处置这件事。毕竟前几日太子府发生的事,四周都是耳目,皇上不可能一点儿风声没有听到。
未来的一国之君绝不可以被儿女情长所牵绊,左氏打下江山后留下来的祖训,并且在立储的问题上,也是以此为标准,一旦出现情种,可以立即废之。
当初左澜睿十次废黜太子妃,上书求娶若水,皇帝却迟迟不肯同意的原因就在于此。但皇上并不是武断的人,左澜睿的政治能力不错,心思也在壮大西凉上,所以他不愿意因为一个小错误就否定左澜睿的所有。
二人各怀心思,都在考量着对方如何打算。左澜睿从始至终都表现的不闻不问,就是为了将若水推出这场争斗的漩涡之中,可左澜岩实在是个令人头疼的人物,他不想做的事情他偏要去做到,如此殚心竭虑地讨好若水,怪不得会遭到若水的青睐。
“父皇的意思,是要多给她几天时间吗?”左澜睿的面上波澜不惊,顺着皇帝方才的话,寻了个适当的话题接了下去。
话刚一说出口,皇帝就拍手叫好,甚至赞许地拍了拍左澜睿的肩膀,甚为欣慰地说道:“不愧是朕的儿子,什么决定都瞒不过你的猜测。”
而后便是一阵哈哈大笑,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带笑的左澜岩,继续说道:“老七啊,你可不要学你哥哥,聪明的人只要有一个就足够了,多了反而就不稀罕了。”
左澜岩淡淡笑着,也不说话,也不管左澜睿已经绿了的脸,自顾自地点头,嘴上还连连应着:“儿臣明白,多谢父皇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