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相国府就又重归于宁静,一切照旧井然有序,仿佛苏钰的在或者不在,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影响。而若水也是一如往常的,喝喝小酒唱唱曲儿,偶尔带着萌儿去逛窑子,活得潇洒恣意。
她失明后不太爱见人,而失去苏钰后则是变得活泼了,动辄就出俯去,找些以前玩得不错的三两好友,把酒言欢。他们都是远离朝堂之人,并不怎么关注时事,所以在得知若水失明后,皆感到无比震惊。
最为吃惊的是顾潭,若水到现在都记得,他当时一声惊呼,惹得整栋千淑坊都忍不住抖三抖。而他吃惊不为别的,就为他什么消息也没有得到。
但这却是朝中人人尽知的事情,看样子千淑坊对于朝廷的把控还是有些不足的。若水与他只是说了闲话,顺便嘱托他查一查关于湘铭的事情,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与他见过面了。
而最让若水郁闷的是,每次她去暗香疏影吃饭喝酒,都没有碰到过静姑娘。一次两次倒也还罢了,可次数一旦多了起来,她难免就会心生疑窦。
她不禁开始怀疑静姑娘和楼怀有一腿,当初把楼怀介绍给若水的人是她,为楼怀提供便利的人也是她,因为当时对她还算是比较信任的,所以就没有往深处想。
可现在仔细想来,此事处处都是疑点。若水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酒水,头皮却感到阵阵发麻。如果静姑娘真的和楼怀合作了,那就代表着顾潭的可靠性也需要重新商榷了。
若求不敢再往下想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如果真的要怀疑静姑娘,那么和她合作过的所有人都将会成为若水的怀疑对象。
那将会是一项庞大而又复杂的工作,于她这个瞎子而言,继续纠查下去毫无意义。况且他们说白了也不过是利用关系,又何必搞得清清楚楚呢?
“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萌儿在她耳畔适时地出声提醒,她们已经出来很久了,若是回去晚了的话,肯会被沐宏程痛骂一顿的。
比起挨一顿痛骂,以及还要面临被罚禁足的可能,每日都按时回去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若水依依不舍地喝了最后一口酒,方才微醺地回应了她:“那就回去吧。”
语气柔媚而又娇憨,让听到的人皆是虎躯一震,纷纷驻足回眸凝望。可若水看不见,也不知道现在的她对于那些人来说,俨然成了一只可口的猎物。
萌儿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四周,她虽然不太懂男女之情,却看得出来那些人的眼中满是赤果果的欲望。再看了眼若水,只见她尚且思维清晰,还可以自己走路,便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跟着上前两步,趴在若水的耳朵上,窃窃私语道:“这里全是野狼,小姐,快些走吧。”
平日里也没少出来,可从未遇到过今日的状况,萌儿没有太多的经验,只好小声提醒了若水,然后便紧紧地搀扶着她,向楼外边急匆匆地走了去。
在听到了萌儿的提醒后,若水的酒就已然醒了大半儿。她十分配合地向外边走去,一路上倒也没人出来拦着,这倒是让她们主仆二人放松了警惕。
出了暗香疏影的大门后,二人就顺着官道,几乎是用跑的速度向相国府而去。可是在离相国府还有一小段距离时,二人还是被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给拦住了。
他们口出狂言,说得尽是些不堪入目的话。若水本打算忍过去算了,可是他们越说越下流,竟然还动起手脚来。萌儿被他们吓得哇哇大哭,可却又非常倔强地站在若水的前边保护着她。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眼睛,这群流氓地痞,如果不好好教训一顿的话,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若水忍无可忍,双手用力按住了萌儿的肩膀,示意她别害怕。一番话亦是说得掷地有声,顿时止住了她的哭声。
虽然若水看不见人,但她一身功夫还在的。尤其是有了她的鼓励之后,萌儿变得勇敢了许多。在主仆二人默契的配合下,若水愣是将他们给打得落花流水,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萌儿仍旧是觉得不解气,便走上前去对准了他们的屁股,一人两脚狠狠地踹了下去。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心里头顿时舒畅了许多。
见萌儿正玩得兴起,若水便在一旁耐心等着,整个过程除了听到萌儿叽叽喳喳地发表长篇大论时笑过一次外,就都是冷着一张俊俏的脸,借着月色猛得一眼看上去,倒是怪渗人的慌。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候,萌儿忽然跳起来惊叫了一声。若水闻声还以为那群流氓还手了,问也不问一下,就过去将其中离她较近的一个人的胳膊捏成了骨折。
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暴力的若水,萌儿忍不住捂上了眼睛,直到那人的哀呼声渐渐弱了下去,她才有些后怕地问若水:“小姐,好端端地,你卸他胳膊做什么?”
趴在地上的人亦是有此疑惑,却没有那个胆子问出来。如今萌儿替他们问了出来,是以个个都竖起来耳朵,想要听个明白。
若水却眨巴着眼睛,有些好奇地反问回去:“他们居然敢对你还手,我当然让让他们后悔才行。”
听到这个理由,底下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而萌儿则是挠了挠脑袋,颇为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只是突然想到,马上就要宵禁了,我们再不回去,老爷会生气的。”
竟然是因为这个,若水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不少,她郁闷地踹了几脚身旁的人,嘟囔着抱怨起来:“都怪你们都怪你们!要不是因为你们本小姐早就回家了!”
气归气,家还是要回去的。若水伸手挽着萌儿的胳膊,十分霸气地同她讲道:“你抓紧我的腰,待会儿就像刚才一样,跟我说明方向就行,我用轻功回去,应该来得及。”
等到主仆二人大汗淋漓地赶回相国府时,正好遇到了沐宏程出来查宵禁。萌儿向来比较怕他,于是就躲在若水的身后,不敢看他一眼。
而若水自然知道面前的人是沐宏程,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地挠着后脑勺,跟他打起了哈哈。良久后,沐宏程方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顺手敲了一下若水的额头。
至此若水也就松了一口气,跑了一整天,晚上还大量地活动了下筋骨,着实把她给累坏了。于是也不等沐宏程还有何话要说,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萌儿,径直回了清风院。
回到清风院,她首先想到的是要好好沐浴一番。而萌儿为她准备好了热水后,便被她给支下去休息了。反正在自己家中,也不会有何危险。
舒舒服服地泡着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累了,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到夜半风起,吹翻了窗户,才勉强将她给惊醒。浴桶中的水已然冰凉至极,但她却并不觉得有多刺骨。
她叹了一口气,慵懒地站起身来。水流哗啦啦的声音,入耳异常清脆动听。就在若水失神的片刻,背上忽然多了一件薄纱。登时她便心中骇然,一个谁字还没来得及号出口,便被人用温软的唇给生生封住了。
淡淡的药草香扑鼻而来,若水一时间大脑短路,先前所有的抗拒都化作了柔情,整个人都绵软无力地向下滑去。那人察觉到若水的异常,只伸出了一只,轻柔地揽住了她的腰,才令她不至于重新跌回浴桶中。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若水都觉得她快要窒息了,那人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的唇。终于感受到新鲜空气的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接着才有点儿不敢置信地,颤巍巍地开口问他道:“是你吗,苏钰?”
他并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和若水生气。一直得不到回答的若水只好低下头去,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里。感受到若水的主动和思念后,他便不再抑制自己的感情,将若水紧紧禁锢在怀中。
又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后,他将下巴搁置在若水的肩膀上,不断地蹭来蹭去,直到她温柔地笑了两声后,才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问她道:“你怎么舍得放弃我?”
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觉得,是若水主动放弃了他。明明就在他温暖的怀里,可为何却是觉得如此的寒冷?若水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脖颈间挠着,惹得他浑身一阵不住得颤抖。
“如果我不来找你的话,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会再去见我了?”苏钰沙哑着嗓子,重新开口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些日子以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果不是坚信若水不是湘铭口中那样的人,他估计都不会选择活下来的。
“她从我这里强行带走了你,从此以后,你的消息对我来说就是音信全无。”若水缩在苏钰的怀里,浑身颤抖。她怎么会不想去找他呢?
可黑水城明明只有那么大,为她找遍了所有的角落,都找不到他的身影呢?她还以为湘铭带着他回了南疆,就是那个下一场大雪便灼伤了她眼睛的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