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若水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她零零散散地听到了一些外头的事情。比如说在湘铭郡主大婚时,众所期待的郡马爷却不见踪迹。
这件事惹怒了非玖琮,他当时就拉着湘铭郡主要回南疆,并且放狠话说若是西凉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就要兵戎相见。
还有什么东越国的隐患,好像是最近有东越的人,频频出入西凉的国都,来去自如俨然回到了自己家中一般。
还有其他诸如此类的大小事情,若水听得稀里糊涂的,到最后也没能记住多少。她这一觉睡得比较漫长,再次醒来时恍然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屋内光线比较暗沉,但还算明亮。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下一刻就会飞起来似的。
怅然若失地坐了起来,却发觉房间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要是放在以往的话,她床前肯定会围满一群人的。
前后巨大的落差,让若水的心里不禁有些落寞起来。她睁大了眼睛,将房间的摆设仔细地观察了一遍。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环境,她却有着莫名的疏远感。缓缓地下了床,却突然发现脚上什么也没有穿,地面上冰冰凉凉的,寒气透过脚心直逼向心脏。
她足足愣了几分钟,始终都没有要回到床上去的想法。直到她忽然听见外边传来的几道喜鹊的叫声,这才后知后觉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浑浑噩噩地走到了紧闭的房门前,若水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来,慢慢打开了那道尘封已久的门扉。
外边竟然正在下着雪,纷纷扬扬的雪花犹如一个个孤苦无依的小精灵,随着绝情的北风跳起了曼妙的舞。
若水若有所思地抬起手,想要从空中接住一朵雪花。可是还没等她拿到眼前,手心的温度就已经将雪花融化了。唯有掌心残留的一滴水渍,证明了她的手中确实有一道雪花落下过。
“小五?”一个满是不可置信的男音不期而至,音色泠泠,就仿佛是不经意间拨动的古弦琴声,令人心头一触。
她疑惑地转过身去,抬眼所见便是一名清瘦的男子,正长身玉立在回廊处。虽然他穿着一件厚厚的貂皮大衣,兜帽遮掩住了他近半的容颜,但若水还是一下就认出了他。
“你怎么回来了?”她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没想到长长的一觉后,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会是左清渊。
他抬手将兜帽摘下,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望着若水浅浅一笑:“我若说是因为你才回来的话,你也定然不会相信的。”
云游四方多年都了无踪迹的人,突然回来并且说是因为她的缘故,无论怎么想都有一些说不过去。
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顺着左清渊的话继续说下去:“怪不得我还能醒过来,原来是托了你的洪福。”
听到若水打趣他的话后,左清渊倒也没什么表示。他瞧着风雪似乎越来越大,好看的脸不禁阴沉了几分。
他一边脱下身上的貂皮大衣,一边优雅地走向了若水:“今年的大雪来得要比往年更早些,时间也更长些。你自小身体就不怎么地好,可千万别着凉了。”
若水默然地垂下头去,任由左清渊为她披上了大衣。他细心地将衣裳里的青丝给拨弄了出来,看她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倒是忍不住似笑非笑地问了句:“难道小五看到我以后反而觉得不开心么?”
“不是,只是觉得这一觉睡得太长,连性子都变得孤僻了些。”若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而左清渊也是这时才看到,她的脸色竟比满地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他心下不禁大惊,连忙抬手摸上了若水的额头。感受到是正常人的温度后,遂松了一口气:“我看你是睡傻了,连鞋袜也不知道穿一下的么?”
说罢就将若水一把打横抱起,也不管她眼底的讶然,径直将她带回了屋里,然后一把丢到了床上去。
“我不过是醒来时脑袋晕乎乎的,一时把这事给忘记了,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嘛?”若水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拉着左清渊的衣袖,脸上满是讨好的神情。
其实若水知道左清渊是在担心她,而她心中现在则是感到充满了温暖,早已取代了刚醒来时的迷惘和困惑。
说到底左清渊也不能把若水怎么样,不仅是舍不得,更是不忍心。他既然答应了另外一个人,此生定会好好守护她,那就必定不会违背誓言的。
左清渊抬眸瞥了眼她,看到她满脸的讨好与期待,所有的气瞬间就都没有了。习惯性地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尖,宠溺道:“下不为例。”
果然还是撒娇比较靠谱,若水笑眯眯地蹭上了左清渊的胳膊。正当她觉得非常开心的时候,几道轻微的咳嗽声忽然响起。
她愣神了片刻,才疑惑地抬起头来,向门口处看过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妖冶男人,此刻他正低着头,眼神四处闪躲。
“花无颜?你怎么会在这儿?”若水小小地惊讶了一番,她把花无颜上上下下地给打量了一遍,却并未瞧出什么不妥。
倒是身畔的左清渊一脸的淡定,此事显然他是知情的。她狐疑地盯着左清渊,半晌后终是听到了他的解释:“花无颜曾说过要听命于我的,你忘记了么?而我此番前来觉得无聊,想着带上他解解闷儿也不错。”
“我还以为是你送我的见面礼。”若水不忘调侃他一句。
见两个人都解释清楚了,花无颜这才敢迈着小碎步,一颠一颠地向若水跑了过来。
整个过程极尽风骚,一言难尽。但若水还是耐着性子,极力忍了下来。毕竟人家左清渊都没发话,她又不是正主,所以就更没有话语权了。
“小五,你现在可觉得好些了吗?”花无颜没皮没脸地蹭了上来,就差要挤走左清渊取而代之了。
但是只要一看到左清渊,尽管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流露出来,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怕得要死。
若水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只当是许久没有聚过,他随口说的寒暄话罢了:“我自然是好得不得了,你要不信的话大可以亲身尝试一下。”
说罢就用拳头打向了花无颜,他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举起双手握住她的拳头,笑嘻嘻地劝了两句:“亲身尝试就免了,我相信你便是了。”
顿了顿,又摇头晃脑地补充道:“你是不知道,最近黑水城可有不少的好去处,等你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我就带你出去好好地见识一番。”
黑水城多大一点儿地方,她打小就玩了个遍,还轮得着花无颜带她见识么?若水忍不住笑了笑,敷衍他道:“是吗?我竟不知黑水城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是我没有去过的。”
左清渊忽然插了进来,他直勾勾地望着若水,一本正经地说:“你睡了那么久,不知道外头的变化也实属正常。他说的虽都不是正经话,可也是实打实为你着想的。”
他话里的意思明显是向着花无颜的,若水张开小嘴愣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若水清亮的眸子忽然黯淡了下去,她死死抓住了身上盖着的锦被,却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见若水这般聪慧无双,左清渊便知道已是瞒不下去了。他悄悄地斜眼睨了一下花无颜,后者便立刻会意,站起身来无声地退了出去。
屋内的氛围顿时变得沉重起来,左清渊望着安静等待的若水,却并不急着开口。
直到若水不经意间,微微地抖动了一下小拇指,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用一张几近绝望的眼睛,盯着左清渊,从始至终都在保持着沉默。
“你猜到了多少?”他好看的眉毛蹙成了一团,相处这么久了,若水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为难的他。
若水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将锦被抓得更紧了几分,语气开始飘忽不定起来:“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第一眼看到你时,也有可能是刚才看到花无颜时。”
“是么?”左清渊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他原本还以为瞒的滴水不漏,却不知道万一被人看穿了。
她睁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左清渊,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多余的情绪。
可惜的是,他向来都不会给别人这样的机会,因为那就是他的底限。左清渊徐徐地站起身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屋外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上。
半晌后,若水才终于听到了一个平静而又满是疲惫的声音:“我此生追寻的东西已经有眉目了,我需要你站在我这里。”
“你是说……魅?”那是不可能的,在若水说出来那个字的时候,整个心都忍不住剧烈地跳动起来。
左清渊忽得扭头,冰凉的目光笔直地落在了她身上:“所以我会带你亲自找到那只藏在黑水城中的灵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