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熊熊的烈火,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若水是被自己呛醒的,在一连咳嗽了好几声后,她终于是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可入眼却见到了这番景象。
屋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若水浑身无力地趴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只得苟延残喘般地大口吸着气。恍恍惚惚中,她的脑海中好像浮现出了一个人的绝世容颜。
“苏钰?”若水喘着粗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四周大喊了一声。可令她失望的是,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出声回应她。
火势越来越大,若水的眼睛处随之传来阵阵的刺痛感。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知道已经说不出话了,却还是张开嘴巴,不停地呼唤着:“苏钰,苏钰,苏钰……”
在生死紧要关头,她想到的不是沐宏程,也不是沐靖祁,更不是追了八年之久的非玖辰。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想起苏钰,就是那个一直和她针锋相对,动不动就和她斗嘴,占尽她便宜的苏钰。
或许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他今日意乱情迷之下的初吻,也是若水的初吻。而她之所以愤怒地推开他,不光是因为他占了她的便宜,更多的则是少女的羞怯和慌张。
眼前的火光逐渐变得雪白,就像是那一年,她在南疆碰上的百年不遇的一场大雪。银装素裹的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不知疲倦的行走着。
她久治不愈的眼疾,就是在那一年落下的。她至今记得,那场大雪纷纷扬扬,停了下下了停,循环往复,仿佛永无止境。而在雪地里一连走了数月的她,却忽然被雪灼伤了眼睛。
遇到苏钰之前,她早就准备好了面对失明的那一天。可遇到苏钰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这种想法了。他温润如玉,犹如药草清香的声音沁人心脾,深入骨髓。
信我,你的眼睛绝对不会失明。少年特有的嗓音,像夏日清凉的山泉滑过心间,在她耳畔缓缓响起。彼时若水对自己还能不能再看见世界,扔抱有着不小的疑惑。
但听到了他的话之后,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从此对于自己不会瞎这个念头,竟是深信不疑。可距离此事前后不过三个月,那种大雪灼烧前的感觉,竟又袭上心头。
听天由命,若水如是想着。四周的烟雾层层叠加起来,呛入鼻喉中,令她猝不及防。眼前的事物逐渐发白,经历了一片纯白后转为了一望无际的黑。
她的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在这偏僻的深山老林中,如果还指望着有人能来救她,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但对于一个瞎子来说,自救也是件勉为其难的事情。
四下里的温度越来越热,就像是身处蒸笼中一般,若水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甚至能够感觉到火苗正在舔舐着她额前的碎发,焦糊的味道在鼻尖逐渐蔓延开来,令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的意识开始涣散,不知飞到了何处去,嘴上却依旧是倔强地唤着苏钰的名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觉得自己快要去见阎王了的时候,身子倏地飘了起来。
紧接着,一阵凉爽的清风拂过面颊,瞬间就冲醒了她一片混沌的大脑。若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还没有死,于是就不假思索地喊出声:“苏钰!”
抱着若水的人明显愣住了,他停下脚步,惊愕地低下头去,古怪地看着她像个小花猫一样的脸庞,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
察觉到氛围不对,若水立刻警觉起来。她松了松环在他脖颈间的双手,正色问道:“你是谁?找我有何目的?”她不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留她,除非是她的身上,有什么可以让他获利的因素。
见若水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不禁赞叹一笑,可却并没有放下若水的意思,反而是挑眉故作不解地反问她:“哦,五小姐可真伤人心,明明是在下冒险进入火场救的人,奈何被救之人,嘴上却偏偏喊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竟是楼怀!
若水紧抿双唇,半天不曾做声。而楼怀却一直抱着她,极其耐心地等着她接下来的回答。片刻后他终是察觉到了一起不对劲,低头看着若水毫无波动的眼眸,神色一凛,紧张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公子还是先放我下来的好,这荒郊野岭的,我们又是孤男寡女,传出去对你我都不太好。”对于来人并不是苏钰,若水多少都觉得有点失落,是以语气不太好。
楼怀怔然了片刻,旋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这还是若水从认识他以来,头一次听到他如此畅快地笑。可是若水现在心情烦躁,并不怎么关心他为何会笑。
大概是见没有人理会他,自觉无趣,便停了下来,颇为讪讪地追问道:“五小姐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亏得楼某好心好意地赶来,却是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他话里头有股酸溜溜的意味,若水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心下深知此人城府颇深,所以并未轻信,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了他两句:“怎么会?楼怀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自当铭记于心。只不过……”
顿了片刻,想要故意掉死楼怀的胃口,可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不管他是否感兴趣,她都不得而知了,便只好作罢,继续说下去:“小女子许久未曾回过家了,公子不如好人做到底,干脆送我回去如何?”
“好啊,荣幸之至。”他想也不想就应下了,速度之快令若水不禁在暗中咋舌惊叹。她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又拉不下脸去说她只是开玩笑,于是就勾着脑袋,默认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楼怀将她的身子往上托了托,丝毫没有放下她的意思。若水也懒得管他了,反正她现在是个瞎子,什么也都看不见,有个送上门来的免费人力车夫,何乐不为呢?
和苏钰温暖的怀抱相比,楼怀的就显得有点儿清冷。说不上来是为何,在他怀中有种不宁的感觉。就像是明明不喜欢某件事,却被人硬逼着做了一样。
若水心中清明,楼怀的出现并不是个偶然。至于他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她就不得而知了。而她现在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对于楼怀而言,她仍旧有利用价值的。
也不知苏钰现在怎么样了,那帮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实在是有些诡异。不过说来也奇怪,若水的寒毒很少发作,这次却突然毫无缘由地发作了,其中的因果,她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而更加奇怪的是,当她九死一生地醒来后,寒毒居然无声无息地地退了下去。她并没有服用抑制药物,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按理来说,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消退的。
加上苏钰的无故失踪,很难不让若水多想。她只记得当时苏钰非常担心她的情况,忍不住出声责问她,让她振作,却因此引来了屋外人的注意。
痛到昏过去之前,她好像看到了那群人的身影,全部都是黑衣蒙面,手持长剑。再之后的事情,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要不是小屋失火,恐怕她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也正是这场火,让她再次失去了光明。
越想越烦闷,若水摇了摇头,在楼怀的怀中寻了个较为舒适的地方,将脑袋埋了进去。感受到她的异样后,楼怀轻轻笑了:“我若是迟来一步,你就要葬身火海了。”
似乎是觉得话语不对,便又立刻改了口:“傻丫头,我给你的东西怎么不用,非要跑到这荒郊野岭来?要我说啊,你今天要是死在这里,都是活该的。”
越说越觉得话的意思不对劲,楼怀张了张口,遂是忍住了再跟她说话的念头。其实他也是关心若水,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冒险给她送东西,惹得上头大为不快了。
可是这丫头早不蠢晚不蠢,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蠢,听信官差的话,跑来这荒郊野岭上找人。她也不用脑子想想,正常人会住在半山腰上吗?
“怎么不说了?”若水竖耳倾听,却没再听到他的下文,忍不住仰起头,估摸着他的方向,纯真一笑。
很少有人跟她这样说话的,就算是苏钰,顶多也只是跟她斗斗嘴而已,从来不会毫不掩饰地骂她。所以在听到楼怀气急败坏地批斗她之后,她反而觉得很开心,恨不得再听他多说几句。
楼怀愣了愣,低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颇为不解:“你这丫头好生奇怪,偏爱听一些不入耳的话。可我有话在前头的,你要是真想听,也得有那个命。否则的话一切都是白搭,有什么用呢?”
以前的他不爱说话,是因为在等一个人。现在的他话很多,是因为害怕失去一个人。他很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所以该出手的时候从来不会心软。
但若水就不一样了,她心里装的东西太多,顾忌太多了。如果不能够完全抛下那些杂念,哪怕是她再怎么的聪明绝顶,也照样逃不过旁人的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