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面意思。”楼怀哂笑,并不做多余解释。
若水暗暗运掌,却被楼怀眼疾手快的握住肩头,一股暖流自上而下,竟然散了她凝结起来的寒气,只听楼怀轻飘飘道:“你身子本就不怎么好,幼时被南疆银蛇所咬,身中灵蛊,险些殒命,后至九垚山练得一套寒蛊心法虽暂时压住体内灵蛊,却至今无解。奈何寒蛊心法虽然能提升功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置敌于死地,可你却会因此遭到反噬,灵蛊本就喜寒,这样一来倒恰恰给了灵蛊滋生的空间……不到万不得已时,还是莫要暗自催动寒心决。”
这话与当年下山时,师父兰彻与她说的一模一样……若水越听心越颤,只觉浑身都在发抖。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他与师父可认识?
大脑里瞬间凝结起无数问题,弄得她头疼欲裂。
楼怀却不以为意,继续无关痛痒般悠悠道:“让我猜猜看,你如今功力不仅下降极快,而且寒症发作时间越来越短,且昏睡时间已达两日之久。我说的可没错?”
若水双腿发软,心早不知沉到了那里。她身体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多,府上除过爹爹沐程宏,三哥,其余人都不晓得。而九垚山上也就师父兰彻,大师姐慕凌歌,师妹闫双双晓得。而京城中,晓得她灵蛊未除的,兴许还有太子左澜睿,便是明日即将成婚的苏钰,也不过只是知道她中了毒,却并不知道是灵蛊。这几个人加起来,还不到一双手的人数。而这些人,她可以断定,一定不会出卖她。
可若没人言破,眼前此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那种骇人的寒意一直从脚底窜上心口,再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疼的她险些窒息:“你一个东黎人,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楼怀不仅知道她中毒的经过,更是知道如今她的状态,就是连现有的病症也知道的一清二楚,这绝对不是巧合。
楼怀道:“我如何知道这些的,可不是我告诉你这些的重点,然而我想告诉你的重点是我有办法帮你去除你身体里的灵蛊。”
她断然否认:“不可能。”
楼怀道:“没有什么不可能。你该知道,我的香可控制你体内的灵蛊,既然能控制,又为什么取出出?”
心头一计生出,遂冷笑道:“除非你本就是原来的下蛊之人,否则你根本不可能去除我体内的灵蛊。”
楼怀摇头,直接戳破她的小心思:“你不用说这些套我的话,你只用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取出灵蛊,又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条件,”
若水皱眉,不敢置信,又不敢不信。此人擅于用香,且此香确实又能让她体内蛊虫变动,说不定确实能去除灵蛊,可又念及他多日欺瞒,更暗害百姓,是故怒道:“你一而再的设陷阱诱我,这半年来把我当棋子玩,我凭什么信你?”
楼怀突然一笑,似满山花开,霎是好看,遂听他颇为委屈道:“你这话倒委实冤枉了我。你自己想想,这半年来我有伤害过你麽?没有吧,我不过隐瞒了你身份,并未如实相告而已。”
若水沉默不语,他此话,未曾有假,只是:“那你在我酒中下药,致使我与苏钰形同陌路,难道这也算冤枉?”
“这个嘛。”楼怀一怔,复又走回床边,倚靠在床栏上,一只手担在弯曲的膝盖上,笑的诡异难猜:“说不得,也不可说。”
若水心里又是一抖,有种不好的预感袭卷而来,可她自己却说不上是为什么,只得道:“即便当年东黎落败,你们想要翻盘,也该明目张胆的在沙场相见,用这种阴损招数算什么?”
“阴损?”突然,楼怀诡异的笑的扭曲而狰狞,其声音也瞬间拔高了许多,若水知道,那是愤怒交加的状态,只听他道:“这都算阴损,那他左清渊十年前设局害我东黎十万将士又算什么?”
心下一颤,忙追问:“你这话什么意思?”身为挚友,她不许旁人如此诋毁左清渊。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十年前你西凉对我东黎做了什么!边疆屠戮,沙场血流成河……”楼怀情绪突然失控,再好的皇室涵养也压制不住此刻他凛冽的杀意。
他双目猩红,像一头失去家园的凶兽。
若水一怔,战场上的事,她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她明白,一山难容二虎,何况今日局面不仅是二虎,而是六匹饥肠辘辘的恶狼。无论现在哪一个立场,都有自己的道理,但是百姓无辜,不该成为权利斗争下的牺牲品。
遂道:“两军对垒,有伤亡也正常。你身为一国太子,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而那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一场血战换百姓十年安定,难道有错吗?十年前的事我们先搁置不谈,死者已矣,生者便不该再受你们折磨,你们要争权夺利,是你们皇室子弟的事,为何拉上西凉无辜百姓?你们国与国的较量,又凭什么拿他们的命做赌注?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性命,一城的人只是为了满足你个人的私欲,你不觉得你们这样做很残忍吗?”
“残忍?我不过是让他们性格变得暴力一些而已这就叫残忍,那当年他左清渊在辽东坑杀我东黎二十万大军就不是残忍?难道那些将士就是不是无辜血肉,他们就应该被杀?”楼怀杀意更重,突然冲过来掐住她脖颈,力气之大,险些提她起来:“你可知,当年我兄长就是死于那场恶战,尸骨无存……明明我们已经妥协求和,可你们呢,你们的将军左清渊假意招降,实则却是暗布杀局,二十万大军竟全部被活埋。那一夜之间的哀嚎遍野,十里不绝……他当时可想过,那些将士亦是百姓,亦很无辜?”
若水有些窒息,却不想求饶。
十年前的她不过刚从九垚山回家,也是初次认识左清渊,是故并不知道他那场战争中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当时人们都道他是战神,杀的东黎大军节节落败,退军百里,却并没有被灭国。因为左清渊杀戮太重,怨气杀死了他好几任王妃。虽然后来知道那些王妃之死与左清渊并没有太大关系,可是他的名声却是无人不知,更无人敢冒犯。可那场大战以后,他就卸甲归田,上交兵权,四处游历。
若水道:“两国交锋,你怎么能把这一切都推到他一人身上,何况他不过一介臣子,凡事皆奉命行事……他若真残忍,十年前东黎已经从图夕大陆消失了,又哪里还有你们今日?”
楼怀闻言,俊美的容颜再没有一丝儒雅俊秀之气,尽时翻天覆地的怒火,双目猩红嗜血,冷清的声音更是参杂了不可言说的骇人戾气:“你这话是不假,左清渊也算有些血性,并未赶尽杀绝,可他自己也觉得手中染的血太多,这才一战之后再不为将,他四处游历说的是历练,可难倒不是他对自己犯下的罪孽的忏悔?”
“不可能……你胡说……咳……”
许是见她快要窒息,楼怀恢复了些理智,松了手。
脖颈得脱,她连忙大口喘息,一阵接连不断的咳嗽过后,竟然不知该要继续说些什么。
至于左清渊当年为何突然不再领兵预敌,她只是以为功高震主,是皇帝不想让自己这个弟弟太过瞩目而回收了兵权,却从未从当年沙场真相入手去寻找答案。
“算了,我不与你说这些。”楼怀似也觉得自己失态,转身走到画像跟前,只凝着画像瞧。
目不转睛的瞧。
末了双手遮住双眼,语气里流露出的悲痛尖锐而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