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从没有想到,静姑娘的伸手竟然如此了得。她不过是刚逃出小院,东方静已经堵在了她前头,断了她去路。
荛仙见形势不妙,本来跟在她身边的,突然一声喵叫,扑通从她身边跳走,一路跑的没了影子。
若水:“……”
静姑娘甩出腰间软剑,剑身闪动着幽幽冷光,在夜色中犹如冤魂索命,发出夺命骇人的声响,却在剑尖落在她脖颈间时,收了手:“没想到,第二个识破我们计划的,竟然是你。”
心下一怔,取下蒙脸的黑色布巾,波澜不惊又怒火滔天的对视过去:“我也没想到,一直信任尊敬的人,竟然是东黎卧底。”
东方静情绪复杂的叫了一声:“小水。”
若水心口一疼:“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迪努之妻东方静?亦或暗香疏影的静姑娘?还是姐姐?”
东方静喉间似有哽咽,欲言又止:“……小水。”
若水咬牙,定定瞅着东方静:“东黎大将军迪怒之妻,护国夫人东方静,如此响亮的名声,我沐若水却今日才知道,真是愚不可及呢……”
冰凉的字句,没有了情感,心口又是一疼,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是对敌人的同情,更是对相似命运受害者的惺惺相惜。
东黎战神迪怒,十年前可谓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一生中从未有过败绩,除过最后那一次。而迪怒之妻东方静,亦是迪怒青梅竹马的朋友,功夫谋略不输迪怒。二人相认心意相通,恩爱有加。只可惜……十年前,辽东一战中,迪怒死于疆场。
难怪东方静方才提到左清渊时候那么愤怒,一字一句中都渗出浓烈的杀意。十年前辽东之战具体情形如何她不知道,但终结了迪怒性命的人,她却知道是左清渊。
“……你。”东方静闻言,垂头片刻,抬头时,突然大笑道:“想不到,这偌大的西凉,竟然还有认识我的人。真不愧是相国千金,博闻强识,蓄意接近你这么些年,当真是小瞧了你。”
“彼此彼此。”闻言,若水亦冷笑着回过去,声音里渗出的那些彻骨心寒只有她自己清楚有多重。
东方静站在原地不动,就如面对一个自己不忍心伤害却又伤的最深的人时虔诚的忏悔,她说:“立场不同,骗了你,我也很抱歉。”
抱歉吗?就只是一句抱歉?
她当初是那么那么信任眼前这个人,却不曾想,人家却是有意为之的欺骗,一骗就是这么多年……
颓然之间,有种被看笑话的感觉。
那种被欺骗的愤怒之感从心底里猛地窜出,不留丝毫余地:“是我看走了眼,既然今日让我知道了你们的阴谋,除非我死,否则断没有让你们继续为非作歹的机会。”
“何必……”
东方静哽咽语言,身后已起落出一条淡淡的声线:“你以为,你今日能活着离开吗?”
声线里那是些掩饰不住又惊怒交加的狠厉决绝,亦是不敢置信又徒自妄图扭转而不过的复杂纠结。
若水回头,身后站着的,是楼怀。
他与自己不过三步之遥,于若水而言,却仿若天涯海角。曾日日对酌互饮,今日冷剑对峙。
当真,是好笑。
“思来想去,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这隐蔽小院,竟是你的落脚之地,藏身之所。倒是当真委屈了你一个太子,住在这麽简陋的地方。还要日日前去诱我入局,真是良苦用心。”
“我亦未曾想过,这个人,会是你。”楼怀闻言,上前一步:“如果今夜你并非不请自来,我们或许是另外一种相处方式。”
若水冷冷的问:“难不曾,你还想过请我前来?”
楼怀又往前走了一步,与她不过一步之遥:“不只是想过,更想过让你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公子你……”
东方静突然惊呼,却被楼怀抬手制止,紧接着楼怀继续道:“走吧,屋中说话,这大冷天的,再待下去,你怕是受不住。”
怒然之下,若水一惊,抬眸死死盯住眼前之人,他仍旧是一派儒雅清俊,可早不能同日而语,便是这句话,听着都让人觉得讽刺:“不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走吧,小水。”东方静收了手中的软剑,一步过来,携起了她胳膊:“公子既然未曾动手,便不会要你的命。进去吧。”
明明与往日相同的姿势,今日的心境却令人愤然,从她手中挣脱,冷漠道:“你还是叫我沐若水吧,听着舒服些。”
“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东方静也不反驳,徐娘半老的脸上闪过一个苦笑后语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宠溺,只是用力拉着她往小院前门走去。
可若水心里清楚,即便场景如此相似,可只要她反抗,这个人就会立刻翻脸要了她的小命。
楼怀在前面带路,她没在反抗,跟着他们又绕回小院,这一次,是走正门。
“怎么样,走正门的感觉,是不是很好?”跨过门槛,楼怀突然回过头来问。
她未答,更不知如何答。
楼怀也没再继续追问,出奇的好脾气的一笑,末了又瞅了眼东方静:“你去准备些宵夜,我要与五小姐好好聊聊。”
东方静闻言松开了她,只是转眼,她已像幽灵一样消失在了黑夜里。
若水心下更是骇然一片。
纵然她内力未损,怕也不是这东方静的对手吧!
转眼看了眼身前走的人,那背影倾长,悠然信步,俨然是引了一个好朋友去家中做客的姿态,没有一丝防备,如果她此刻逃脱,也不知道有几层胜算。
可她知道,一旦被抓,可能就是一刀毙命,再无生还之机。
几经犹豫,若水顺从的跟了上去。
在若水看不见的地方,东方静阴冷的脸缓和出一个安心的笑,也不知道是对楼怀,还是对那缓步跟上前去的沐若水。随后,才真正消失在夜色中,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幽深的夜色并没有丝丝光亮,更何况还是被四周环绕封闭的小院,若水虽然已经习惯,但因为眼疾的问题,还是难免看不清脚下,免不得上台阶时就被绊了一下。
楼怀轻巧的伸手过来,将她稳稳扶住:“你视力本身就不好,为什么还要选择晚上行动?”
妈的,我不晚上来,等着白天被你抓吗?
不对,他怎么知道她视力不好?
心里疑惑更胜,却并没有表示出来,只是一路跟着他进了之前她被猫叫引入的那间屋子:“晚上凉快。”
“这是深冬,你还怕冷。”
“……”
真真无话可说。不是没话,而是不想。
楼怀点亮了烛火,微弱的光线渐渐将漆黑的空间染亮,光线所到之处,真真是一桌一椅一床,床边确实挂着一幅美人像。
“这是我曾经告诉过你的,我的未婚妻子。”楼怀缓步走到床边,指着那副美人像转身来给她介绍:“方才你已经看过了,不过肯定没看清楚,这下,应该是能记住了。”
“……”神经,记这画中人物做甚。
不对,方才他就知道她在这屋中?
那为何还要说那么多?是想让她死的瞑目?
若水微眯住双眼,细细打量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深长不露的人。
“你别那样看着我,不然我未婚妻子该吃醋了。”楼怀笑道:“过来瞧瞧,她长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