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咬牙,侧头回去,凝住那死寂一般的脸,而后无比笃定的道:“能。”
左澜睿深深吸了口气,极致巅峰的隐忍着自己的情绪,许久后他才默然答应:“好,只要她能醒来,你所有的过错我都不计较。可若她醒不来,你就把你的命拿来还债。”
苏钰愣在原地,半响才回过神来,向着左澜睿行了一个大礼,后掷地有声道:“多谢殿下成全。”
左澜睿伸手,想去碰若水,手指却又停在了她脸颊一寸之外,末了紧握成拳,收了回来:“小水,我等你回来。”
末了左澜睿转身大步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顿住,却并没有回头,他只是道:“一定要回来。”
那小心翼翼的声音里,藏了无限心疼,无限伤感,无限恐惧,无限换乱……
门外的慕凌歌眸子一热,她猛地转头,伸手抹掉了涌出眼眶的眼泪。
苏钰仍旧跪在原地,薄唇紧抿,他知道,那五个字的分量,和里头的记挂与绝望凄凉。
门外,再没了脚步声,更没了那紫薇花香。
“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吧,他走了。”慕凌歌送左澜睿离开,回来时见苏钰还跪着,忙过去搀扶:“你这又是何必?”
“如今皇帝不晓得内情,旁人又理解不了他,我又要撒手不管,虎狼在侧,他必须一人肩负起这些责任,抗起黑水城中数万条性命,心爱之人重伤不醒,他连多看一眼,多陪一会的时间都没有,这些,是我欠他的。”苏钰起身,看着门口,久久不曾回身。
慕凌歌一叹:“这是他身为皇子的责任,你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帮他,接下来的路,得他自己走。”
苏钰也是一叹,而后回身继续坐到床边:“是呀,他生来就得了那么个尊贵的位置,就该承担付出的比旁人多。”
“放心吧,都会好的。”慕凌歌一叹,末了安慰道:“只是我觉得你不该给他希望,万一后来……”
“没有万一。”苏钰断然一截,慕凌歌的话只说了一半,至于她想说什么万一,之后的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
慕凌歌垂眸,末了又道:“愿一切都好吧。”
苏钰道:“希望明日可以一击中敌,更希望他可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端了他们的老巢。”
慕凌歌一怔,觉得他此话中得戾气重了些,似乎不是在说太子左澜睿,但是她又想不出来他话中的他是谁。最后觉得这些事都不重要,索性也懒得在想,只过去继续给床上的人把脉。
末了长长舒出一口气,对着苏钰道:“师父说,一个时辰后出发。她怕万一明日真起玄音,会影响到魇蛊。”
“我明白。”苏钰点头,末了又提起沐若水的手把脉。
慕凌歌见状,忙问:“她心口的伤可有大碍?”
“无碍,她本就与常人不同,那一剑未刺中要害,养着就好。”苏钰将沐若水的手放进被子里:“只是……”
慕凌歌一惊,忙问:“只是什么?”
苏钰脸色有些暗沉,眸色沉痛:“日后怕再也用不了剑了。”
闻言,慕凌歌松了口气,道:“以她现在的身体,即便可以用,练出来的东西也不过是绣花,伤不了人的。”
苏钰一愣,愧色浮现出来,深邃的眼中更是深深的痛色:“是我的错。”
慕凌歌突然道:“你明知道刘婉儿恨极了小五,为何还敢让她来做这件事?”
苏钰一怔,末了道:“就是因为她恨,才不会作假,那些人才会相信。”
慕凌歌皱眉:“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失手……”
苏钰打断慕凌歌的话:“没有万一,她赌不起,我也赌不起。”
慕凌歌疑惑:“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没有交易。”苏钰抬头看了眼慕凌歌,而后淡淡道:“每个人都有最想要的东西,我不过恰恰知道她想要什么,仅此而已。”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从南门出了黑水城,一路往西南而去。除了车里的人知道,这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那里头躺着一个人,一个昨日才刚刚被水葬了的人。
翌日,前夜数名高官失踪案不知为何,消息不胫而走。城中百姓人人自危,不敢再出门乱跑。是故,本该热闹的黑水城又成了个‘空城,好在西凉旧俗,新年第一日午时,未来天子要于城楼面见百姓,更得乘马于街市与民同庆,此盛会不可谓不大,不可谓不热闹。是故就算午时同城欢庆的盛大场面成了鸦雀无声的尴尬场面,但是也算万人空巷,人头攒动。
午时刚过,左澜睿亦行至黑水城中最热闹的街市长安街。
左澜睿身穿舞爪金龙黄袍,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在游街,突然一阵咸咸的香味从四面八方而来,一顶白色软轿子从天而降,落在人群之外。
冬日寒风袭袭,吹起那软轿四周的薄纱,将轿中一人衬托的愈发神秘。
左澜睿身姿挺拔的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对着那软轿道:“何方妖孽,装神弄鬼,还不出来受死。”
闻言,那软轿里想起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来,说了一串话,左澜睿皱眉,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遂冷然呵斥道:“阁下说的是哪国的鸟语,本宫听不懂,派了懂得出来,也让我大凉百姓听听,你们是做什么的?”
“左澜睿,你不会连我也不认识了吧!”东方静从软轿中缓步走出来,温柔而娇媚。
左澜睿嘴角微微弯出一个角度,惊讶道:“静姑娘,你这身打扮是作何?今日本宫与民同庆,你不好好在你楼里待着,跑出来给你暗香疏影蹭热度?”
东方静不急不慢道:“殿下说笑,太子妃前日刚把我暗香疏影砸了个稀巴烂,这就算我想呆在楼里也没办法呀。”
人群中有人豁然开朗般的嗯嗯啊啊,左澜睿不管,只冷声道:“那是她刘婉儿的事,静姑娘可别赖在本宫身上。我昨日已休了她,你若是找赔,只管去刘府就好。”
东方静突然一声大笑:“刘府,殿下不知刘府昨夜一夜主仆尽数失踪了吗?”
人群里一阵唏嘘,末了又是一阵惊骇叹息。
左澜睿故做惊讶:“竟然有这事?本宫怎么不知道?”
东方静笑道:“看来殿下果然是个薄凉之人,刘府小姐最起码也侍奉过你,如此不留情面亦不念旧情,你的良心,当真不会痛吗?”
左澜睿闻言大笑:“好一个良心不会痛,静姑娘与若水较好,就没有听说过本宫的真正心思?”
东方静闻言一怔,微微敛去了半分笑意,道:“即便心思不在,好歹她也曾是你的太子妃,她全家上下一夜失踪,你都不想知道是为什么?”
左澜睿不答反问:“难不成是静姑娘因为暗香疏影被砸了,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杀了他们全家?若是这样,那我可要给静姑娘道声谢,帮我解决的这个祸害。”
人群惊讶声起。
东方静被此人不按常理出牌的应对搞的一怔,好在她也是经历风雨的人,遂礼貌而不失优雅的笑道:“殿下如此不待见刘家小姐,当初又何必迎娶?”
左澜睿冷笑:“静姑娘这是明知故问啊,这些事,若水她就没和你讲过?”
又一声若水,东方静勉强维持在脸上的笑终于一点点凝固。
见不远处的宫城中有暗号出现,她不再与此人纠缠,遂抬眼一瞬不转的盯着对面高头大马上的左澜睿,不再拐弯抹角:“殿下心大,草民自愧比不过,不过殿下命却不长,今日怕是要交代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