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又道:“楼怀给城中百姓下毒时日已久,如今边关又连连告急,国中君臣又多有不睦,心下猜疑,楼怀暗藏内奸于黑水城布网多年。有消息来,说东黎皇帝似乎病的不轻,也就在这几日了。如果是我,我定然要拿个大功劳回去继位,也不枉无法亲自送葬的遗憾。”
“所以你推断,他就会在这几日行动?”左清渊沉声道。
苏钰点头:“最好不是,要不然,他在城中作乱,而兵力却从边境突破,两面夹击,只怕当年的侥幸,未必会再次出现。”
苏钰说罢,从凳子上起来,而后突然提起衣摆跪地抱拳:“当年之事暂且不论,王爷就当真忍心看着家国破灭,你护佑的子民血流成河?”
左清渊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你这是何必?”
苏钰道:“如今若水为查找真相已经失踪一日,她更不惜自坠魇境告知城中异样,若王爷当真不管,若他日相见,可有话与非玖辰交代?”
“你都知道些什么……”左清渊闻言,深邃暗黑的眸子里突然划过一派强烈的杀意。
苏钰道:“你不用这般生气,这些东西随便一查都知道。你与他二人的关系,算不上隐晦,但却可以拿来做文章。当年出事时你不在,有些事情你无能为力,但身为兄弟你还能做的,也只有若水这件了。”
左清渊敛下杀意:“这些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苏钰道:“我之所以说,也并没有拿你把柄的意思,是出自真心希望你可以回来,帮助殿下,帮助西凉。”
左清渊起身:“她既然是你的女人,这些事便该你去做。江山于我,不过眼前万里青色,一汪碧波,再无其它。”
看着左清渊出了门,苏钰大声问道:“当真经此而已吗?”
“怎么样?劝降招安了?”顾潭从后门进来,瞅着门口问。
苏钰收回神色,缓缓道:“也许。”
顾潭满脸问号:“你这三寸不烂之舌都未说通,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远离这权利漩涡了。”
苏钰摇头一叹:“自是帝王家中人,哪里是说远离就能远离的?!”
顾潭也跟着一叹:“那人死后,他这心结怕是多半难打开。”
苏钰眸光微暗,也不想到了什么,有淡淡忧伤。
顾潭眼尖:“想那么多干啥,快些告诉我,这次来是又要我做什么?”
苏钰在书桌前坐下,道:“研墨。”
顾潭没听明白:“哈?”
苏钰又正色道:“研墨。”
顾潭随即垂下头,熬了一声,开始寻墨慢慢在砚台中转圈。心道:我未成开罪你啊,为何罚我?
苏钰瞧他一眼,并没说话,只是铺开了一张白纸,优雅从容在白纸中间利落的写下了四个隽秀好看的小楷,末了折叠好后密封在了一个信封里。而后又铺开了另一张白纸,照旧写的优雅,只是字数颇多,足足一页,最后将先封好的信封与后来的满页字迹一起折叠好,又从怀中取出一页纸一起装进了一个大了信封之中,这才交给一直垂头研墨的顾潭:“让竹玄给太子,并且告诉太子,他务必亲手送去。”
顾潭猛地抬头,如获大释一般长长舒了一口气,十分开心的接过信封:“竹玄一定很郁闷,绝对会闭门思过三日才敢出来。”
苏钰不理顾潭,接着道:“你即刻下令召回所有千淑坊的人,让顾焱也把九生门的人全部召回了,切记,一定要动而不惊。”
顾潭严肃道:“明白。”说完,人已经退了出去。
苏钰踱步到那副镇坊之宝前,定定站住不动,微微仰头细细看,像是穿透山水之间,在寻看心底里最炽热的花火。
在黑水城中,暗香疏影是最火爆的酒楼,通常都是子时才会打样,而今日恰是腊月二十八,再一日就是除夕,暗香疏影的老板便决定,通宵营业,好不让百姓高兴。而且,因为是年关,即便夜色已深,街上也是行人不绝。
这时,喝的烂醉如泥的太子左澜睿突然从门外摇摇晃晃进来,嘴里絮絮叨叨一直喊着个名字,近了才能听到叫的是‘若水’。
左澜睿似乎是喝大了,一进门险些摔了一跤,手里一滑,提着的酒坛瞬间飞了出去,险险砸到门口坐着的一座酒鬼。
众人惊疑之间,那酒鬼已豁然起身,刷地冲到左澜睿面前,抬手就揪住了左澜睿衣领:“神经病,你找死是不是?这可是老子婆娘刚给老子做的新衣服,你,给老子舔干净了!”
左澜睿妖孽的脸上生出些许迷茫,继而是不开心,随后甩手一挥,顷刻便将那酒鬼打倒在地上:“混账东西,刚挡本太子的路,找死。”
那酒鬼被摔的不轻,哎呀吆喊一声,利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抡起桌边上的家伙就朝着左澜睿的脑袋砍了过去。
左澜睿醉酒不大清醒,甩开人后径直朝着楼里走去,未曾期间身后危险将至,只是一口一个若水的叫着:“小水,小水你在哪呢?快些出来,我寻了个好东西给你,小水,快出来……”
“公子小心。”
“哎,前面的, 当心了。”
“头头头……”
“快看快看,杀人了杀人了……”
“……”
前堂一片嘈杂声起,在后堂与厨子说话的大堂管事忙掀帘出来,一转眼就瞧见那酒鬼抡着个大刀往前面那人脑袋上砍,而他瞧了眼前面那人,瞬间惊的五内俱焚,忙甩出一枚袖箭打了出去,将将打落那酒鬼手里的大刀。
那酒鬼不甘心的再抡起大刀来砍,管事连忙纵身越过去,挡在了左澜睿身后,握住了将要落在左澜睿胳膊上的大刀:“住手,此地乃暗香疏影,公子饮酒作乐我们不管,可不容你在此拿到伤人。”
“你他妈的讲不讲理,是他先脏了老子新衣服。”说着,酒鬼还提起衣摆让管事瞧。
管事瞧了眼,又见门口小童点了点头,心道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嘴上却笑道:“公子莫气,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我且将楼中十年的花雕拿给公子做补偿,这事咱们就此了结,公子意下如何?”
那酒鬼一听是十年花雕,又出自暗香疏影,瞬间没了脾气,笑道:“成交。”
管事一笑,侧目唤来小二:“去将姑娘房中的十年花雕拿来,配给这位公子,记着,好生招待。”
那小二垂头应下,忙去取了。
管事又给那酒鬼赔了礼,末了忙跟上已经上了二楼的左澜睿:“这位公子留步,公子留步,你找的人不在我们这里……”
“胡说,不在你们这里在哪里?这可是若水亲自写的留信,说她心里难受,来找你家静姑娘诉苦……”左澜睿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页,递给了管事:“你瞧仔细了,这是不是若水的字迹?”
管事打眼一瞧,眉目顿沉,末了尴尬道:“公子说笑了,五小姐尊贵,她的笔迹我们这些下人又怎么会认识。”
左澜睿闻言,斜着他那双桃花眼横了眼管事,劈手夺回信笺,温柔的折叠好,像宝贝似得揣在了怀中:“想你也认不到,赶紧的,把你们静姑娘给我叫出来,让她把小水给我,我找她有事呢?她是什么意思,被苏钰甩了宁愿独自伤心,都不来找我吗?当初她可是答应我的,只要她想通了,我左澜睿的府邸永远为她开着……你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带我去见静姑娘,我有好些话要对小水说,她可知我这半年有多伤心……”
说完,左澜睿又摇晃着身子往楼上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