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轩已经出离于愤怒了,不管怎么说,安灵儿总是安府的嫡长女,血管里还流着他安在轩的血,下人敢如此怠慢,跟自已身边的这个女人肯定有莫大的关系。这事如果传了出去,必定会惹人非议,那安府将来在嘉南如何立足?无论他对周淑慎有多厌恶,宠妾灭妻的罪名他安在轩也是担不起的。
回想起最近府里发生的一切,他不禁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灵儿这个女儿他曾经也视为掌上明珠,闲暇之余也会抱着她逗她玩耍。这个女儿是从什么时候在自已的视线里消失的,他已经记不得了。他现在能够清楚记起的只是,安灵儿刚从湖里捞上来后,那一副毫无生气的面孔。只是,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痛惜女儿这朵娇艳的花朵过早地凋榭,而且发愁如何向秦督军交待。
他痛恨这个女儿陷自已于不仁不义,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愤怒之余,他甚至没有请太医救治,只伸手在她鼻子下试了一下,感觉她没有了呼吸就断定她已经死了,竟然拂手而去。
是的,他当时的情绪好像真的只有愤怒,而没有一丝父亲的痛苦和对女儿的怜悯。
事后,他再也没在人前提过安灵儿这个名字,甚至没有问四姨太,家里的下人们是如何处置安灵儿的。
他只是想不到,这个四姨太竟如此胆大妄为,像葬个丫头、小子一般,将安灵儿草草拖到坟地了事。也正因为买的棺材质量差,封闭不严,安灵儿才会因祸得福,没在棺材里被闷死,让来福轻易地咬开棺盖将她救出。
四姨太见安在轩铁青着一张脸不吭声,知道不妙,赶紧把责任推到家里的下人身上。
“老爷,这事办得实在是有点不像样子。唉,谁叫我在这节骨眼上竟病了呢,这帮下人,一个眼错不见他们办事就敢敷衍,真是不像话。最近我身体不好,对下人疏于管教,竟把他们骄纵了。他们对大小姐竟敢如此轻慢,回去我立刻追查这事,绝不轻饶!”
安在轩不置可否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四姨太从他的脸色上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敢再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得换一个话题:“老爷,你还到督军府去吗?”
安在轩对她不再理会,转身走出坟地:“去,怎么不去?秦川已经回到嘉南,婚期在即,秦家昨天送礼物不送聘礼是何意思?昨天秦公子来府里,摆明了对安家有看法,他回去以后,如何跟他父亲说起?秦督军现在对安家是什么态度?这事必须得弄个清楚明白。否则,一个不小心,安家跟秦家就不是结亲,而是结怨了。”
四姨太见老爷跟她谈起这事,忐忑不安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嘴里更是跟抹了蜜一般:“还是老爷思虑周全,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想到这些。不过老爷,你到秦家,可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要让澜儿嫁给秦公子的。”
安在轩心里有点烦燥,脱口说道:“这事已经定了,就不必再提了。”
四姨太不知道安在轩说的是安灵儿已经跟秦川定婚的事情已经定了,还是昨天晚上两人商量的让澜儿嫁给秦川的事定了,她见安在轩脸色不豫,不敢再问,只是事关女儿的幸福,她不得不拼尽全力。
“老爷做事一向稳妥,全嘉南无人能比。只是当初大小姐为了不嫁到秦家,不惜以命相抗,这事要是有一天传到秦家,我们就很被动了。老爷到了秦家,还是见机行事吧。如果能提前表现出我们的诚意,主动权就掌握在了我们自已手里了。”
安在轩没有回答,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走去,四姨太只得小跑着跟在后面。
马车在秦家公馆门前停下,安在轩利索地跳下车,吩咐车夫:“把姨太太送回家再来接我。”说完,径直就朝大门走去。
秦公馆是前朝一个致休大臣的官邸,秦督军只略作修茸就住了进来。
秦公馆门前站岗的士兵让安在轩的腿肚子有点转筋,但他还是故作镇静地走到门口,对守门的士兵说道:“军爷,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嘉南安在轩求见。”
安在轩这是第二次来秦公馆,进了大门,迎面是一道做工精良的影壁。安在轩被人引着从右边进去,见中间是穿堂,两边是抄手游廊,正面五间上房,兼雕梁画栋,十分精致,只不断有穿着军装,拿着枪的人出现,让他心里有些惊惧。
安在轩被引到一间客房坐下,有丫头立即奉上茶来,躬身笑道:“请安老爷稍候,督军很快就来。”
安在坐在那里细细地品茶,心里却很是惴惴不安。这桩婚事对于安秦两家来讲,本是一种利益交换,可是昨天秦川到安家去过后,事情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如果秦川昨天回来,将在安府的情况如实向他父亲汇报。秦督军发怒,借题发挥,那他运到秦督军军中的银子全打了水漂不说,还跟秦家生了嫌隙,如果这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正胡思乱想间,秦督军一身戎装,打着哈哈跨了进来:“安老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让你等这么久,实在是失礼了。你是个大忙人,今天过来,是不是昨天川儿送过去的礼物大小姐不喜欢啊。”
秦督军军人作风,一向快人快语,听他这样一说,安在轩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督军太客气了,贵公子少年英雄,年少有为,经他手的东西哪一样不是顶好的。我是替灵儿来向公子致谢来了。”
秦督军摘下军帽,摸了摸有点秃顶的头发,爽朗地笑着了:“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啊。我这儿子,从小被他母亲宠坏了,等闲女子他都看不上眼,还成天跟我闹着要自由恋爱。突然听说他要送礼物给你们家大小姐,我还不敢相信,哈哈哈……”
这么说,昨天在安家的不快,秦公子回来并没有告诉他父亲,这让安在轩彻底松了一口气。他想起四姨太说的话,不慌不忙地含笑说道:“秦督军,秦公子要是也在府上,不妨请他来,我们一起坐会儿。”
秦督军哈哈大笑:“这么快就急着要见女婿啦,哈哈哈……来人!”
一个穿军装的人小跑着进来,行了一礼问道:“督军有何吩咐?”
“去请少爷过来,就说安老爷来了,让他来一起坐坐。”
秦督军见来人退出去,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想着抓紧时间把两个孩子的婚事给办了,不想川儿这次是负了重伤才回来的,现在还在养伤,婚礼恐怕要推迟了。”
安在轩大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是负了伤才回来的,心口中了一枪,差点就打在了心脏上,幸好他遇到一位高人,及时替他做把子弹取了出来,这才捡了一条命啊。现在恢复得还算不错。只是要大好的话,还需一些时日。”
“怪不得我看他脸色有点发白,原来是受了伤啊。怎么不在家好好养着,还兴师动众地给灵儿送什么礼物。”
“我也这么说啊,说这礼物什么时候送不好,等送聘礼的时候一起送过去不行吗?唉,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管不了,也只得由着他们的性子了。”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不一会儿,秦川着一身便装走了进来,见了安在轩,忙上前施了一礼:“岳父来啦。”
安在轩忙还礼:“听说贤婿受伤了,心里很是担心,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秦川说道:“多谢岳父关心,已经好多了。”
这样的一问一答未免有些枯燥和乏味,秦家没有人表示对安家或是安灵儿不满,这让安在轩下面的话就有点难以启齿。
但他想到自已跟四姨太的承诺,他还是想再努力一把下:“我们家灵儿从小被宠坏了,多有得罪,还望贤婿多多谅解,不要责怪灵儿才好。”
秦川笑道:“岳父实在是客气了,灵儿挺好的,我又如何会责怪她呢。”
这话让安在轩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他心里暗自庆幸没有唐突地提出换人的话,擦了把汗勉强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秦川得知安灵儿在安家处境艰难,早恨不得立刻就把她娶回督军府好好护着,只是他现在伤势未愈,父亲坚决不允,只得忍着。此刻岳父上门,他少不得叮嘱几句。
“灵儿是我的未婚妻,只是她现在尚未过门,还望岳父多加照拂,不要让她受委屈才是。”
这话秦督军听不懂,安在轩自然明白这话里的含义,抹了把汗说道:“贤婿放心,灵儿是我女儿,我自会好好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