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最先出现霍乱症状的是粮庄的伙计。这些伙计外出收购粮食,很快就有人出现拉肚子,呕吐的症状。刚开始以为是水土不服或吃坏了肚子,并没有在意。可是,这个伙计很快就拉脱了水,卧床不起。紧接着,一起收粮的伙计接二连三地出现这种症状。
掌柜的忙去请大夫,可大夫一听症状就直接告诉他们:“这病不用去看我就知道了,这是霍乱,神仙也救不了的。你们还是快走吧,要不然你很快也会被感染的。我们这里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掌柜的听了,大惊失色,连粮食也不敢收,带着所有人撤了回来。只是在路上就有人已经不行了,等不到回家就咽了气。
安在轩得知情况,立即采取措施,先将病人隔离,又将粮庄所有人疏散,后来干脆把粮庄关门,不再营业。可是,瘟疫并不止收粮食的伙计一个传染源,安在轩接连接到消息,茶庄、钱庄和当铺的伙计不断有人被感染,而且很快就开始死人。
安在轩束手无策,除了关门停止营业之外并无他策。怕家里的老人和孩子被感染,只得严令紧闭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出。又让人日夜不停地用醋和碱在各个院子里消毒。
这场瘟疫漫延的速度非常快,竟如洪水猛兽一般,迅速席卷嘉南的每一个角落,整个嘉南城很快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西街朱子元朱大夫的祖上是前朝皇家御医,因得罪了皇亲国戚才被贬到嘉南。他一向自视甚高,像周大夫这样的草根大夫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他不开医馆,有人来家里请才出诊。而且诊费极高,寻常人家即便是仰慕他的医术也出不起诊费。因此,嘉南城方圆几十里地,请得动朱大夫大驾的一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只是霍乱这种瘟疫他也没有办法,怕污了一世英名,只好闭门不出,还吩咐下人:“这段时间有人来请,就说我不在,全给我推了。”
这天清晨,朱大夫像往常一样,起床打了一套太极,然后坐在太师椅上喝着清茶闭目养神,下人来报:“老爷,县知事大人遣人来了,说没等天亮他就等在门口,怕打扰你休息,不敢来敲门。一直等到现在,这才来求见。”
朱大夫一听就明白这县知事大人知道他在躲,因此才出此下策,让他没有理由推托。别人也就罢了,县知事可是一方诸候,得罪了也够他喝一壶的。
他不得已只好睁开眼睛说道:“请他进来吧。”
很快,一个穿着府绸长衫的精壮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对着朱大夫作了一揖:“朱大夫,我是知事大人府上的刘大成,我们府上小公子感染霍乱,生命垂危。大人本要亲自前来,无奈公务在身,分身乏术,因此才遣我前来。求朱大夫一定出手相救,诊费我们一定加倍奉上。”
朱大夫看这人谈吐不凡,知道这人在知事府肯定也是有身份的人物,自然不敢怠慢。拱手让座后,又吩咐下人看茶,这才为难地说道:“刘大人,不是我推托,也不是诊费的问题,只是这霍乱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我便是去了,也救不了你们家公子的命啊。”
刘大成再三恳求:“能不能救是公子的命,朱大夫还是去看看吧。”
朱子元知道这县知事陈鹤轩性格暴燥,去了万一救不了他小公子的命,被知事大人迁怒,那才真是大祸临头了。因此,只是咬着牙不松口。
县知事大人待刘大成恩遇有加,刘大成见他每天为了瘟疫的事情急得满嘴燎泡,现在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也感染了霍乱,病得奄奄一息,命在旦夕。他一心想为知事大人分忧,思来想去,只得来找城里最有名的朱大夫。
知道朱大夫现在闭门谢客,他半夜就来朱大夫家门外,等了好几个小时,直到估摸着朱大夫起了床,这才来求见。他希望朱大夫能看在他如此诚意的份上,去知事府跑一趟,一是能给知事大人出些点子,二来,救公子一命 。
现在他好话说尽,朱大夫死活都不愿出诊,朱大夫一向爱财如命,现在这么多钱摆在他面前都不去挣,应该确实是没办法。刘大成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只得告辞了出来。
正沮丧间,抬头见对面街道墙上竟贴着一张张红纸黑字写的大字,上面赫然写着:“周家医馆,专治霍乱”、“预防霍乱,找周家医馆”、“周大夫重出江湖,专救霍乱病患者”。
周大夫是嘉南城大名鼎鼎的大夫,只是刘大成早听说周大夫得了肺痨,已经很久不在医馆坐诊。但眼前这一张张条幅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刘大成心里不由得燃起了一线希望,他决定前去碰碰运气。
一路走过去,他发现了不少同样的标语,毫无例外,这些标语前都站了不少人在议论。听这些人话里的意思,对周家医馆能治霍乱的事,有人惊喜,却也有人质疑。
不管能不能治,总算是有人愿意接了,刘大成快步向周家医馆走去。
与其他店铺的冷清不同,周家医馆里面竟挤满了人。见他走过来,门口的一个小伙子热情地喊道:“快过来喝预防霍乱的药,免费的,不要钱。”
他走了过去,怀疑地问道:“不是说霍乱没法治,也预防不了吗,你们这是……”
小伙子笑了起来:“说霍乱不能治,那是因为没有遇到我们医馆的大夫。你能看出来我就是霍乱病人吗?前几天我在街里晕倒,是医馆的人把我救了。你看,我现在没事了吧。我们周大夫说了,霍乱以预防为主,趁你现在没被感染,快把药喝了吧。”
这个小伙子正是梁平,昨天晚上他和安灵儿,还有周兴一起把标语贴出去后,今天早上就有患者上门了。随着患者的越来越多,安灵儿安排他专门在门口做接待,顺带发放预防药水。
刘大成接过梁平递过来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喝了这碗药,就不会得霍乱了,你们不会吹牛皮吧。”
梁平听了刘大成的质疑,并不生气,仍然乐呵呵的:“你不相信不要紧,这次瘟疫你要是躲过了,记得我们周大夫的好就行了。”
刘大成挤在人群中进了医馆,见周大夫精神攫烁地坐在医馆中央,不禁心中大喜,忙挤过去说道:“周大夫,真的是你,你不是得了肺痨了吗,怎么,是误诊啊?”
周大夫抚了下胡子:“我得了肺痨不假,不过现在已经好了。现在瘟疫肆虐,我不能看着乡亲们受苦不管吧。”
刘大成十分惊讶:“不是说肺痨不能治吗,今天看你的精神还好,一点也不像是肺痨的样子。”
周大夫乐呵呵地说道:“肺痨不能治,那只是以前的说法,遇对了大夫,再难的病都能治。你要治病,外面排队去。”
刘大成上前便拉周大夫:“周大夫医术高明,你身体康健,自然是我们嘉南人的福音。我们知事大人的小公子现在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安灵儿在旁笑道:“你看我们这里这么多病人,不可能为了你家公子一个人扔下这里的病人不管吧。”
医馆里的病人纷纷喊道:“对,凡事还有个先来后到吧。周大夫不能走,他走了,我们怎么办啦?”
安灵儿见刘大成一脸为难的样子,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回去把你家公子送到医馆,我们在这里替他治。”然后不再理他,忙自已的去了。
刘大成见这一屋子的病人,周大夫确实也没有理由把这些人扔了到知事府看小公子一个病人,只得飞速往知事府赶。
县知事陈鹤轩正准备出去察看疫情。现在他的治下发生大规模瘟疫,而且这瘟疫完全无法遏制,还大有泛滥之势,他束手无策,竟拿不出一点可行办法。每天看着死亡人数和感染瘟疫的人数不断增加,他已经几近崩溃了。再这样下去,不用上峰下令撤他的职,他自已也无法厚着脸皮再坐在县知事这个位置上了。
他刚才去内院,见儿子陈鹏宇面色如纸一样白,早已不醒人事。知道回天乏力,他只得叹一口气,打起精神准备出门。
忽见刘大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顾不得向他施礼便兴奋地喊道:“大人,公子有救了!周家医馆能治霍乱,只是他们那里病人太多,我没办法请到府里来,咱们快把公子送过馆去吧。”
陈鹤轩精神一振:“你说什么,周家医馆能治?快,带上公子,我们一起去。”
陈鹤轩一行来到周家医馆,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医馆外的空地上竟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一个小伙子正大声指挥着众人排好队,留出中间的通道来。
陈鹤轩一眼就看出,虽然这里人数众多,却并没有发生拥挤或混乱,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地坐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大夫救治。
那维护秩序的小伙子正是梁平,他见刘大成从车上背下来的人已经人事不醒,忙迎上前说道:“你们先进来吧。”
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大家都默不作声地让病情最严重的人先行救治,这似乎已经成为规矩。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医馆竟有如此高的管理水平,这令陈鹤轩感到十分诧异,焦虑之余又感到了一丝安慰。
安灵儿见背进来的人已经生命垂危,只说了一句:“把病人送进来,你们所有人都退出去。”声音不大却让人不敢有丝毫质疑。
刘大成连忙把陈鹏宇放下,跟陈鹤轩一起退到外面等候。
陈鹤轩目光敏锐,略一观察便看出了端倪。德高望重的周大夫接待的病人大都意识清醒,且行动自如。而几乎所有的危重病人都交给了里间那个小个子的年轻人。
正疑惑间,一个小伙子端来一碗药:“这里大部份都是霍乱病人,很容易被传染,先喝了这碗药吧,免费的,可以预防霍乱。”
陈鹤轩二话不说,仰头喝下,这才问起小伙子:“你们这个医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治霍乱病人的?”
这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挠了下头发说道:“其实我们前几天就开始收治了,只是没人知道,昨天晚上我们连夜贴了标语,今天来的人才多了。”
陈鹤轩有些失望:“这么说,你们并没有治好的病人。”
这小伙子急切地说道:“怎么没有,我就是第一个。我叫梁平,是城外梁家村的人,因村里遭了瘟疫,家里的亲人全都死了,我才逃到城里,想寻一条活路,不想还是被染上了。是医馆的人把我救回来,替我治好了病。医馆的大夫见我无家可归,收留了我。我在医馆别的不能干,只能干些杂活。”
陈鹤轩欣赏地看着他:“你这杂活干得也不错嘛,我看这些人全都听你的。”
梁平胀红了脸:“我哪里懂这些,不过是大伙都想活命,给我面子罢了。”
陈鹤轩见这梁平谦逊有礼,对他更加欣赏:“你刚才给我喝的是什么药,真能预防霍乱?”
“那还用说,我们医馆的人天天接触病人,要是没办法预防,早死八百回了,还能在这儿治病。”
说话间,又有人抬着病人来了,梁平上前去招呼,陈鹤轩和刘大成只能站到边上。
刘大成低声对陈鹤轩说道:“知事大人,我看这医馆说不定还真行,只是病人太多,他们人手太少了。”
陈鹤轩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等了好一会儿,梁平过来叫他们:“你们的人已经醒过来了,大夫让你们进去呢。”
“真醒过来了!”陈鹤轩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打了一个激灵,快步走了进去,见儿子果然已经醒过来了,见他进来,还低低地喊了一声:“父亲!”
那小大夫也不多话,递给他们一包药,目无表情地说道:“病人已经苏醒,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里人太多,实在装不下,我把药给你们,一日三次,一次一包,按时服用。你们把病人带回家慢慢调理吧,要是病情有变化再来找我。”
陈鹤轩对刘大成简短地说道:“你带着鹏宇回府,我跟小大夫有话要说。”
刘大成略一思索便知道知事大人要跟大夫商量什么,二话不说,背上陈鹏宇就走。
陈鹤轩这才亮明身份,直截了当地说道:“大夫,我是县知事,请到里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