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来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意,可是一看到他正坐在沙发上,一手正拄着拐杖,神色严肃地瞪着她。
她嘴角的笑容就像一道闪电那样,立刻就消失不见了,整个身子本来是站在沸水那样高涨兴奋,只是在遇到他的眼神时,身体就像被冰冻住了那样,迈不开步。
“你怎么回来了?医院这么快就让你出院了?”
“你当然不想我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多自由啊。”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可那条戴了护具的腿并不听使唤。他使劲地抓着拐杖才勉强站直了身体。
“我不是这个意思。昨天医生说你还要再住几天,如果你出院的话,我会来接你……”她感到自己的嘴角发僵。这房里明明暖气开得十足,可她还是从头凉到了脚。
“你是不是指望我一辈子别再回来,你才高兴!你巴不得我多住几天,你好跟柏景炎偷偷摸摸地去约会是不是?”他气得嘴唇哆嗦。要不是接听了保镖的那通电话,到现在为止他还被蒙在鼓里。她打扮得这样美,外面这么冷的天气,她还是只穿了一件羊皮大衣。脚趾头都快冻得结冰了,她还是大冷天地穿一双单鞋,薄薄的丝袜裹着她纤细匀称的小腿上。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副精心装扮过的样子。刚结婚的时候,他也拉着她出去应酬。为的是让外面的人羡慕他有一个美丽大方的妻子。可没多久,她就借口怀孕反应大,再也不愿意跟他去应酬了。他也不勉强她。等到女儿生下来,想再拉她去,也被以照顾小冰糖为挡箭牌拒绝了。
他们结婚之后就再也没有单独去逛过街看过电影,或者是出去旅行过。小冰糖成了她生活全部的重心。他就像是一个外来的侵入者。
“你真的可以出院了吗?我要不送你回去吧。”
看他这副架势,怕是突击回来检查她的。她看着他拄着拐杖的模样,有几分可怜相,不由地动了恻隐之心。
“怎么?我才刚刚进门你就迫不及待地赶我走?怕是你在外面跟那男人约会还不够,还要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把他带回来是不是?”
他的话说得刻薄又难听,她抿了抿已经褪色的嘴唇,没有回应。
”你自己说吧,是不是晚上去见柏景炎了?“他冷冷地乜斜起眼睛望着她,那口气有说不出来的轻视与不服气。
“如果你不愿意回医院去的话,那么就在家里睡一晚吧。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去。”她的态度始终淡然而又平稳,不愿意正面回答他的话。
“我在问你呢。你别给我兜圈子行不行?”他感到脸上的血液急速地聚拢,有点愤怒地说道。“你是我的妻子,却跑去跟别的男人约会,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他的太太,他费尽心思娶回来的女人,却在婚后,在他发生车祸住院期间,跑出去跟别的男人幽会,这口气让他如何能咽下。
她不想跟他解释。因为他大概已经知道了她去见谁。而自己的解释在他的眼中更成了一种掩饰,索性就这样好了。她兀自地上楼回房,不再答理他。
他当然不会这样罢休,可对于现在的伤势来说,上楼也成了一件异常艰辛的事。思来想去,最后他还是回到了医院。
那一天晚上三个人同时都失了眠。她虽然人躺在床上,心却已经飞到了柏景炎那里。柏景炎何尝不是这样。只有卫子墨,他的身心都在煎熬中度过。三个人的游戏,注定有一人要退出。
第二天,卫子墨没有回来。
第三天,是他出院的日子,她没有去接,最后他也没有回家。
这几天她没有再去跟柏景炎见面,最多发发微信。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卫子墨开这个口。她要带着女儿跟着柏景炎。卫子墨是不会放手的,他即使放了她,也不会放掉自己的孩子。可如果她要是说女儿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那么他应该是不会再霸占着小冰糖。可是如果这个秘密说出了口,也难保卫子墨不会采取手段报复她们两个。
她可以去死,为自己种下的果付出代价。可小冰糖有什么错。她来到这个世上也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又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受到报应呢。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她把小冰糖还给景炎,自己则继续留在卫子墨的身边。可这种做法对于女儿,柏景炎还有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太折磨太痛苦的事了。
她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一件两全其美的办法。
直到柏景炎又约她见面。
这已经是卫子墨住院之后一个星期的事了。
她本来不想去,怕树大招风。那四个保镖也不是吃素的,一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立刻向卫子墨去汇报。
可是她又很想跟景炎见面。
见面成了一件越来越奢侈的事了。虽然卫子墨不回家来,但她还是隐隐地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凝结着,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那一天,她避开了四个保镖,来到了赴约地。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摊牌?”
“你打算几时要走?“她反诘他,自己实际上一点把握也没有。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卫子墨连家都不回。她想说也苦于没机会。
“下个月吧。”他轻浅地露出一丝笑容。“你这边的问题什么时候能处理好?”
“下个月……”她尽量装作平静,视线从他的脸上飘开。她都还没有决定怎么说呢。怎么可能说走就走。“我是没什么问题,主要是小冰糖。”
“你怕他不肯放弃抚养权吗?”
她点了点头,双手握住杯子,里面的咖啡一口未喝。她拿起糖包往杯子里倒。
”我要带我女儿一起走,我不能让她留在他的身边。“
”我知道你爱女心切!他是不是不肯把女儿交给你?”他的语气显得小心谨慎。
”如果我要走,是可以。可是女儿他不会让我带走!“
”那能不能先这样?你先跟我回去,我们再想办法把小冰糖带出来。“
”怎么带?哪怕我把她带出国,他都有办法找得到女儿。他就是用女儿来拖住我。为了没有后顾之忧,我只想把女儿带走。你能帮我吗?”
“我一定帮你,不过你想让我怎么帮。”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她小小的,柔弱的脸庞上眼睛变得晦涩不明。“这也是我想了很久的一个办法。我把小冰糖交给你,你带她出国。”
“那么你呢……”他下意识地问道,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你把孩子抱走,那么我总也有办法逃脱出来。”
“可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去美国?”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最多三个月,我会跑来跟你们团聚。”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暗淡的眼睛重新又变得闪亮起来,“我一定会有办法摆脱他。”
“可是没有你,我一个单身男人带着一个孩子……”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育儿方面的学问,实践操作更是几乎等于零。他要带着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独自生活三个月,想来也是一个挑战。
“你不用怕,我会告诉你怎么照顾孩子的。小冰糖很懂事,很听话,她不是一个难带的孩子。还有一件事就是……”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心中按捺不住翻滚起一阵浪涛。原以为小冰糖的身世这一辈子都这样隐瞒下去了。
“什么?你想对我说什么。”她吩咐的事情,他一定会去办到,哪怕是再困难再艰苦的事。
“如果我说小冰糖是你的女儿,你相信吗?”
话已说出了口,像压在心头多年来的巨石一下子被搬移开了,她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这个秘密除了她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你说什么?”他嘴角微微地痉挛了一下,愕然地瞪视着她。
“小冰糖是你的亲生女儿。对不起,我到现在才告诉你……”
他惊讶地扬起了眉毛,接触到的是一对充满忧虑,黑蒙蒙的眼眸。
“小冰糖不是子墨的孩子吗?怎么成了我的?你是不是怕把女儿交到我手上,我照顾不好她啊。”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并不以为然。
“我是说真的。小冰糖是你的亲生骨肉,她不是子墨生的。这些年以来我守着这个秘密,守得很辛苦。”她的眼眶骤然地发热,眼汪汪地望着他。
“你跟子墨结婚四年,小冰糖也有四岁了吧。你结婚前就有了?”他对这一发现更是震惊得顿住了口。
她并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瞒了你这么多年……”
“你当初为什么要怀着我的孩子嫁给他?”这是他最不可理解的核心。
“我是有苦衷的。”接着她这件事的首尾都与他说了一遍。
“你怎么这么傻呢。当初有这么多的心事却不告诉我,却硬要自己抗。如果当初你说了,说不定我们能一起度过难关,你也用不着为了帮我去嫁给卫子墨!这件事他知道吗?”
“我怎么能告诉他呢。”她的声音在颤抖,泪珠在睫毛上翻滚着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