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冰糖所在的幼儿园开始放假了。女儿除了每个星期要上两节钢琴课外，她又替女儿报了绘画班。对于卫子墨的反对，她置若惘闻。
这一天，她带着女儿去文具店买绘画用品。对于即将到来的培训课程，未满五岁的小冰糖还不以为然。她以为像平常那样在白纸上乱涂乱写就可以了。她蹦蹦跳跳地跟着她一起上街。
“是夏小姐吗？”
女儿正吵着要吃冰淇淋，正被她呵斥的时候，忽闻有人在背后叫她。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唤她为夏小姐了。她回过身，看到一张熟悉而又生疏的脸映入眼帘。
是陈奕。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她。
陈奕过了四五年之后样子有些变了，仍然是娃娃脸，可也是张变样走形的娃娃脸。
“这是你的女儿吗？”陈奕看到哭得眼泪汪汪的小冰糖，眼里流露出惊喜之色。
她略有点窘地笑着，嘴角很不自然地抿了抿。据说柏景炎本来要跟陈奕结婚了，后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两人的婚事就不了了之了。后来陈奕就嫁人了。再之后的事就没怎么听说过了。
“你跟卫子墨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呀。”陈奕笑了笑，笑容依稀带了点当年的味道。只不过短短四五年前，她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副样子。“来，别哭了，阿姨给你吃进口的棒棒糖。”她打开手袋，从里面拿出一支棒棒糖，细心地剥去外包装递给小冰糖。
小冰糖看到糖果，登时就忘记了冰淇淋，可她到底是惧怕语愿的，一只小手欲接不接，黑眼珠却一直紧紧地盯着。
“阿姨给你的，你就吃了吧。快谢谢阿姨。”平常她是不肯给女儿吃不健康的零食，尤其是糖果。看在陈奕的份上，她就破例允许了一次。
小冰糖奶声奶气地道了谢，迫不及待地把糖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你也结婚了吧。孩子多大了。”
“我离了，生了个孩子，差不多快两岁了。”陈奕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有些忸怩地说道。
她听说陈奕后来嫁给了一个富二代。
“对不起。”
“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本来我还以为会嫁给柏景炎呢。”陈奕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两侧出现了几条细纹。“还是你好，我看也没怎么变，倒是我变得从前老多了。如果当初我嫁的人是柏景炎，也许不会遭这么多的罪。”
在她看来，陈奕倒是对柏景炎念念不忘。
“当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概是年轻吧。因为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你，他明确告诉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把你忘记了，所以一气之下，就拒绝跟他订婚了。后来他远赴美国，再过了一年我就跟别人结婚了。结婚之后才发现，哪有什么爱情。婚姻就是由一大堆的俗事加孩子联结而成的，至于风花雪月，那是属于恋爱的事。结婚不到两年，我就匆忙离婚了。”
不待她盘问，陈奕早就絮絮地说个不停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好在小冰糖有吃的，她也就不闹不吵了。
“后来你跟柏景炎还有联系吗？”她忍不住把在心里埋藏了几年的秘密脱口而出。
“我结婚之前还跟他断断续续地有过几次联系。我想他大概是真的不喜欢我吧。每一次都是我去主动跟他聊天，到了我结婚的时候，我跟他说实话了。你猜他怎么回我，他说祝我幸福。”说到这里，陈奕惨笑了一声，嘴角两侧露出深深的法令纹。“我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感情，到头来我与别人结婚，而他却无动于衷。当年你结婚的时候，他得知了这个消息，把自己关在家里，喝了三天的酒。你看看这就是差别。”
陈奕的话还含着对当年的愤懑，当她转头看到语愿的时候，那略有点高亢的音量才缓和了一些。
“对不起，刚才我太激动了。如果你是我的话，恐怕也有这样的心理吧。说实话，夏小姐，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有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一如既往地爱着你。但景炎是个好人，我相信嫁给他，即使他不那么爱你，但也会对你负责任与尽义务。他在你结婚不久之后就去了美国，把这里的生意全部结束掉。他在美国呆了十年，对那边有感情，据说一直单身至今。我曾经在与丈夫吵架之后去找过他，发现他一个人居住，倒也自由自在。“说到这里，陈奕的脸红了，“不过我知道他的心中只有你，他把我只是当作朋友一样。我现在也算是想开了。感情这种事是最不能勉强的。当初我是带着赌气的心态，找了别人结婚，后来才发现婚姻虽然是凑和，但也要以爱喜欢作为前提，最终只能离婚收场，既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孩子。我看你现在的状况不错，这几年卫子墨也收敛多了吧，没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上新闻。”
明知道陈奕说的是好意，她还是勉强地柔声解释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你跟景炎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是造化弄人。他到现在都还是单身呢，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有几次我都已经跟他明说了，让他赶紧找个人结婚算了，时间不等人。女人的青春有限，男人的黄金时间也就这么几年。他总是一笑了之。”
这时小冰糖已经吃完了手上的糖，嫌她们大人说话太过无聊，于是又闹了起来。
“好了，不说了，你的女儿都不耐烦了。”陈奕笑了笑，摸了摸小冰糖的小脸，“不过说句心里话你的女儿长得真漂亮，样子全像你，好像也有一点像柏景炎的影子……”她原本是无心之说，但看到语愿脸色都变了，急忙改口道，“哎呀，我是乱说的，你可别往心里去。这孩子我头一次见就感觉亲切，却忘了她是卫子墨的孩子。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详谈吧。”
陈奕与她道别，转身就走入人流之中。
“妈咪！”小冰糖将正在出神地盯着陈奕背影的她叫醒了。“我要喝水。”
“你怎么这么多事呢。”她恢复了常态，对吃得一脸糖碴子的女儿说道，“我们先进去吧。你等下再喝。”
“不，我要喝水！”
女儿扭着身子叫唤着，她还是强势地把女儿抱进了店里。
卫子墨回来的时候，女儿已经睡了。最近他越来越忙，可他再怎么晚回家，她都依照自己平常的作息，对他不闻不问。
他脱掉外套，一边走进了卧室里。
她还在看书，当然不是为了等他。
“替女儿报好名了没？”他把衣服甩在自己的床上，坐在床边脱袜子。
“嗯。”她淡淡地回应着，头也不抬，仿佛书中的内容更吸引着他。
“女儿还这么小，你又是让她学钢琴，又是画画，她忙得过来吗？”他伸了一下懒腰，全身的骨骼酸麻发胀。岁月不饶人，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即使是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也不会感觉到什么。可现在已经不行了。
“小孩子的潜力是无穷的。”她固执地说道，“不让她在小时候多学点东西，以后怎么挖掘她的长处。”
讲到女儿，她总是有无数的借口。有时候，他觉得不是自己不想教育好女儿，而是她不让他参与其中。
女儿的身上有他一半的血液，可在看他看来，自己更像是个旁观者。
想到那传闻，他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
“上次让你考虑再生一个孩子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距离上次发生争执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最后还是他涎着脸去求她和好。她的态度比之前更冷了。
“不用考虑，我不会再生的。”她将书合拢放在了一边，准备入睡了。
她怎么会替卫子墨生孩子呢。这不可能！
四年了，她不过是一日一日延挨着这五年，等到时机成熟，她就一走了之，她不会跟这个男人过一辈子的。
“为什么？替我生孩子是件很丢脸的事吗？小冰糖是个意外，你不想再来个意外是不是？”他的怒气总是轻易地被她点燃。他这么辛苦地工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她与女儿创造一个最好的环境。可这女人的心怎么总是焐不热呢。
“一个够了。”她迎视着他的目光，那是冷漠的眼神，继而又转向一边。
“现在国家都提供二胎了，为什么我们只要一个女儿。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们！”以前他设法与她沟通，可她认准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四年了，表面上她是他的妻子，可实际上呢。他们跟没结婚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女儿。
她躺下，盖上被子，对他的话置若惘闻。
“好，你不想生是不是？我知道你还在想那个男人，实话告诉你，那个男人回国探亲了，现在就住在我妈那里，你是不是很想去见他？”
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怨气令他口不择言。她不是很想念那个男人吗？好，那她就去找他吧。这四年来，他拴得住她的人，却无法拴住她的心。只是她记得把女儿留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