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单间里,周正南正与梁不二赌着骰子,周正南跟前的银子不大一会工夫,就全到了梁不二的跟前儿。
梁不二停了手,盯着周正南,呵呵笑:“贤侄,不是老叔看歪了你,依你的本事,我能赢着钱,必是你有事求我是不是?”
“哪能呢,老叔,是你运气好,手气好,财运旺啊,我那点小伎俩哪敢在老叔跟前儿显呢。”周正南伸手摸摸鼻梁骨上的狗皮膏药,嬉皮笑脸的。
梁不二手里玩着骰子:“贤侄,又被你爹打了?你说老周也是,要是我有这样的儿子,别说打,就是哈口气都心疼啊。”
周正南凑到梁不二身边:“老叔,那正南就给您当儿子?”
“呸!”梁不二啐他一口:“越发上脸了,倒会顺杆子往上爬,你这猴子,有什么事快说,小翠花还等着老叔去喝酒呢。”
周正南坐下来,继续摸他的鼻子,脸红了红,声音低下来:“老叔,你也瞧见了,我这是被我爹打的见不得人,所以才来省城避避风头,遮遮脸,我爹老认为我干不成事,一无是处,所以这一回,我想好好干个样子给他瞧瞧,老叔,你可是从小瞧着我长大的,这点忙总得帮呗?”
“好啊,正南,你想学好,老叔一百个高兴,你说,你想干啥?只要是正道,老叔绝对支持你!”梁不二拍手笑道。
“呐什么,我才学着做生意,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又不想依着我爹,所以只能将桃园的特产先弄点来试试,老叔,你也知道,我要跟我爹说从做这芝麻绿豆的生意开始,少不得又是一顿打,说我没出息,所以我也不便出面,只叫我的一个朋友出面做这事,你多照顾她,也就是照顾你老侄,到时候我赚了钱,我在我爹面前有脸,您老人家也开心不是?”周正南笑道。
梁不二哈哈笑起来:“你这猴子,又是为你那堆狐朋狗友谋事情?我可告诉你,若是那样,你爹可交待过,再不让我给你方便,否则这三四辈子的世交就算是完了。”
“哪能呢,我知道,你放心,这会儿是个女的。”周正南笑道。
“女的?”梁不二止住笑,一脸好奇。
周正南清清嗓子,有些得意:“可不是,我找个男人帮我,你们总说我是为别人谋钱财,不务正业,这会儿呀,我找了个女的,她若是干成了,我收了她做偏房,以后露脸的可就是我。”
梁不二眨了眨眼,这话儿说的有点正经,真像是那么回事,就算他以后跟县长家的小姐成亲,县长家的小姐也不能管着他纳小妾,就是搬不回大宅,外头养着也好,这办法倒是可行。
梁不二搔搔脑袋,沉思,他是打心眼喜欢正南这孩子,若不是因为他从小与县老爷家定的婚约,他倒是想将他的女儿嫁过去。他与周义仁是世交,周义仁十五岁上去京城谋生,十年没见,后来又回到桃园开馆子,他们重新见面,越发亲热,要不是县老爷先上门提了亲,他们两家的婚事准没跑儿。
梁不二一直想不通老周为什么把这么大的儿子天天锁在跟前儿,考学不让考学,生意又不让出头做生意,倒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按理来说,这么大的人,也该出来历练历练,做点事业了。
许是老周只有这一个孩子,所以金贵,不舍得罢?梁不二心里想着,那帮正南这一回倒没什么,若真是生意做的好了,老周也该高兴不是?
“老叔,行是不行你倒是经个话儿?老是不说话算什么?”周正南笑嘻嘻的问梁不二。
梁不二点头:“好,行,你只管让那女人来找我,老叔也不说破这层窗户纸,帮衬你这次就是。”
“谢谢老叔,正南给您磕头了,若日后正南有出息,定报老叔厚恩。”周正南撩衣要跪下。
梁不二忙起身扶着他,笑道:“你这孩子,倒用这些虚礼,快免了,陪老叔再痛快赌两把,老叔就走了,记得晚上去家里吃饭,你小栓儿妹妹天天念着你呢。”
“晚上不是有花灯看?我陪栓儿去看花灯可好?”周正南笑道,如今正是六月,白天天气酷热,游人少兴,故一般的娱乐活动都在晚间,像这几天夜晚,省城便有花灯会可看。
“如此甚好,栓儿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梁不二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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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种小巧与哥哥回了客栈,种继祖见妹妹有些无精打彩,便想法儿逗她玩笑,种小巧却只是没个笑面。
却又捧着几小坛辣酱到街上,挨个馆子问,有没有要收。
一下午,跑断了脚,方才有两家面馆买了四小坛子去,种小巧脸上却稍展出些笑意,只要有人肯买就是好事,她的辣酱好吃,不怕没有回头客。
晚上回来,种小巧将些热水泡着脚,兀自握着拳头捶着腿,种继祖一步闯进房里来,大声嚷嚷:“巧儿,咱们也出去看花灯去,我才在街上瞅了两眼,煞是漂亮,在咱桃园断是看不到这样精致的。”
种小巧倒底是少女心思,一听说好看,便来了兴致,顿时忘了这一下午奔波的苦处,匆匆冼完脚,换身干净的衣裳,便跟着种继祖来到街上。
夜色下来,天气倒凉爽下来,有些徐微风拂面,不热,倒惬意的很。街上行人如织,两旁的摊子前,树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些衣着花丽的小姐领着丫头正蹲在河边放着花灯。
“巧儿,哥也给你买一个,你许好愿,放河里好不?”种继祖指着摊子上的花灯笑道。
种小巧咬了咬唇,她也想放。
种继祖指着一个金鱼样式的花灯问:“多少钱?”
“五十文。”摊主笑着答。
种继祖顿了顿。
种小巧拉他往前走:“哥,不要了,有什么好放的,我也会做,等明儿卖完了货,我回家自己做去,保证做的比他这个漂亮。”
种继祖摸摸后脑勺,被妹妹拉着走,五十文!太贵了,他身上一共不到一百文钱,这买了灯,还要不要吃饭了,虽然他妹子有钱,可也不知道她想攒着干啥,平日里再看不见她花钱。
“巧儿,你瞧,那个美人灯,好不好看?”种继祖指着远处一个长长的灯咧嘴大笑。
种小巧瞅他一眼:“你想美人想疯啦?那明明是棵梅树好不好?”
“什么梅树,绝对是个穿裙子的美人!”种继祖分辨道。
“扯,梅树。”
“美人”
“不对,你放屁。”
“我若是对了呢,你明儿让我去赌场玩一上午?”
“死了那份心,绝对是梅树,你赢不了。”
……
兄妹俩绊着嘴,往那只长长的灯跟前挤去。
种继祖长的高大,将娇小的种小巧护在胳膊下,在人群中挤着,种小巧惦着脚才能看到街两边的风景。
种继祖突然朝着他们对面的桥上大喊大叫,唬了种小巧一跳。
她顺着他的手势瞧过去,便看到周正南那张晃晃的没正形的脸。
这张讨人厌的脸!
种小巧拉起哥哥快步往前走,想躲开他。
可周正南却偏偏听到了她哥的叫声,须臾工夫,便走了过来,笑嘻嘻的与他们问好。
种小巧瞧着周正南,一脸嫌弃:“周少爷,又能出来闲逛了?哟,这鼻子上还贴着膏药呐!”
周正南摸摸鼻子,伸手把膏药拽下来,露出红红的一道疤痕,种小巧却又“噗”的一声掩嘴笑起来。
“你瞧瞧,我贴着罢,你笑,我揭下来罢,你也笑,算了,我还是贴着好了。”周正南又将膏药粘到鼻梁上,粘歪了,更显得滑稽。
种小巧看不过眼,微微踮起脚,拽着他的肩膀,伸手给他整了整,又使劲摁了两摁,歪头瞧瞧,嘻嘻笑:”这会儿好了,才刚是歪的。“
周正南捂住鼻子,眼里冒着泪,委屈的声音:“种小巧,那是鼻子,你使劲摁两下试试?你当我是花生呐?”
提起花生,种小巧的心倒紧了紧,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胸前贴身带着的那颗花生。
这心却又突然暗淡下来,扭头要走。
周正南叫住她:“话都没说两句,急什么呀,前面有热包子等你们呢?跟我们一起玩罢?”
“好啊,好啊,少爷,我正与巧儿打赌前面那个长灯倒底是美人还梅树,咱们一块儿走过去瞧瞧?”种继祖咧嘴笑道。
周正南仰脸朝前面看去,半晌点头:“果然是个美人,走起,过去瞧瞧,辜负了美人岂不是罪过,我才刚从那边来的,怎么就没瞧见呢。”
这话音未落,只见从河岸边走上来两个女子,一位小姐打扮,一位丫头打扮。那位小姐冲周正南笑道:“周哥哥,叫你一直放灯,你却不肯,难道你不想许愿?”
“若是这样许愿可以,你周哥哥买它娘的一河花灯点了。”周正南开口笑骂道。
“少爷,你越发粗鲁了,说起话来竟然句句带脏字。”那丫头打扮的女子笑嗔道。
种小巧见她们这打扮像是良家女子,不由好奇的盯了周正南几眼。
周正南挥挥扇子,指指他们兄妹,对那两位女子道:“栓儿,这是我在桃园的相好种小巧和她哥哥种继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