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的来升客栈住进一位财大气粗的外地胖客商,收麻油,三天之内收五百斤,全是现钱收购,且每两比市价高五文钱。
桃园镇一下子热闹起来,每家每户恨不得都上盘碾子磨麻油。可如今正是芝麻青黄不接的季节,去年的用的差不多,今年的还未熟且这芝麻不是稻谷玉米,谁家没事种那许多,所以大部分人也只能望钱兴叹,没本事赚这一把。
种小巧心急火燎的到处收芝麻,哪里还收得着,待她和王大力去了老姨家,老姨家的芝麻早被王氏油铺的人买了个干净。
种小巧一肚子遗憾的回来,心里感叹自己没这好命,否则也能趁机捞一把。
这位客商收了一天,各家把藏几年的都拿出来,也统共不到二百斤。
因天气热,怕坏,王氏油铺每天也只磨三五十斤,估计家里也没我少存货,头一天只拿了五十斤出来。
第二天,除了王氏油铺送来的八十斤油,再没什么动静。
胖客商急的一脸的汗,立在客栈门前求爹爹告奶奶,要大家多出力,帮他完成这笔生意,家里主母要去天竺寺上香还愿,当初许下寺院,要进一千斤麻油的礼,这眼看就到日子了,这麻油却还没收够,着实让人上火。
桃园镇的老少爷们都同情的瞧着他,你说这豆油菜油还好说,这麻油贵,平常人家也不肯买很多,这一时哪里弄这许多去,偏又是个芝麻不收获的季节。
第二天下午,一个来送麻油的没有,胖客商将收到的一百多斤装上车,留个小伙计在客栈,说是先送回去,再到别的地方瞧瞧,因天竺寺就在桃园镇西边的山上,也不能够去太过多,太远了运输不方便。
胖客商临走前,将收购价格又提了十文钱,又嘱咐小伙计,若是他一天不回来,再将价格提十文,务必要收到麻油。
看客们闻言,恨不得将吃进肚里的麻油都吐出来卖给他。
胖客商走了一天,第三天,小伙计果真将价格又提了十文,也只有王氏油铺有存货,还能送来七八十斤。
傍晚时候,胖客商捂着腮帮子回来,牙疼,且一脸沮丧,油还没收够,三天后主母率家小就过来了,这顿打是跑不了的。
众看客听着他的话,都捂起腮帮子,替他牙疼。
王氏油铺的少东王春辉提着衫子请胖客商进屋说话。
两人进去嘀咕了半天,王春辉方带着笑走出客栈,胖客商送他出来,拱手作辑:“王少爷走好,一切仰仗王少爷。”
王春辉点点手里的扇子,止住他的脚步,迈着四方步走远。
众看客恍然,竖大拇指,倒底是麻油世家,看样子是有办法弄到麻油,也怪道人家家有泼天财富,能抓住机会啊。
种小巧手里握一把南瓜籽,立在街拐角处,一边磕着,一边也瞧热闹,心里着实也烦恼一阵子,想将家里剩下的那袋子芝麻全都磨出来送过来卖高价。
可想想与周家的生意,毕竟是细水长流,又签了合同,总不好这么浅利急功,也只有瞧个热闹,兴叹一番没这财运罢了。
胖客商走后第二天,镇子上来了位卖麻油的老汉,是隔壁县的一家老油铺,因老东家最近新亡,又无人继承,故而倒闭,要将存的二百来斤麻油全卖掉,处理下家伙事,收摊结业。
有好心的告诉这老汉,晚啦,收麻油的昨儿刚走。
老汉闻言,蹲在地上摸起了眼泪,若这些麻油卖不出去,老主人的丧事都没钱办。
大家伙见他可怜,商量着凑几个钱,大家一人买几两,总不至于再让老汉全部驮回去。
正这时候,王春辉带着两个小厮走了过来,挥手将大家赶走,全部包圆了老汉的麻油。
老汉见他要全部包圆,感激的眼泪鼻涕的,硬要给他省一文钱,以一两四文钱的价格卖给他。
王春辉略略一推辞,却也就梯下楼,应了这个价钱,当场付了银子,着人将麻油推了回去。
众看客中有好事的偷偷告诉老汉:卖的贱啦,昨天来收的出到一两二十五文钱的。
老汉闻言,又摸了几把泪,摇头感叹下自己没财运,推个空车子,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走了。
众看客看的意犹未尽,议论着四散去。
又过两天,桃园镇的众人果见一大队衣色鲜明的男男女女抬着两顶大轿,路过桃园镇,朝镇外的天竺寺去。
王氏油铺的两辆大车停在路边等着,王春辉翘首期盼,等着陆管家过来接油,那天,他和陆管家在客栈里说好了,容他三天时间,他家主母来还愿的时候,必能凑够三百斤麻油。
这位姓陆的管家感激的要命,硬是付了他十两银子的定金。也是他王春辉命好,本来想着快马从外地的铺子调些油回来,没想到正遇上有人将麻油送上门来。
王春辉也怕这陆管家骗人,现着人去打探过,这陆管家说的果真不虚,京城府尹夫人确实是要来天竺寺还愿,他还去天竺寺打听过,这位夫人确实当初许了一千斤油的大宏愿。
王春辉是把这一切都打听实了,方下手买了那位老汉的油。
王春辉他爹王信不在家,去外头办事去了,家里的大事小情就他这个少东家说了算,王信老说这儿子不争气,还不如周家那个浪荡子周正南,王春辉心里一直不服气,这一担生意做下来,爹该对他刮目相看了罢?
府尹家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从眼前走完,也没见陆管家的影儿,王春辉心里开始觉得不安起来,自己莫非中了连环套了?
他揪住队伍后面的一个小厮问道:“你们陆管家呢?”
小厮白他一眼:“我们管家姓李,哪来的陆管家?”
王春辉的心登时冷了大半个,却又不死心:“你们主母还愿的一千斤麻油准备好了?”
小厮瞧疯子一样瞧着他:“有病吧你?我家夫人只是京城府尹夫人,一千斤麻油?开玩笑罢?只有皇家才有那个气魄好伐?一千斤麻油多少银子,你会不会算?看你穿的挺体面的,原来是个疯子!”
前面队伍里有人唤这小厮的名字,小厮答应着,飞跑了去。
王春辉一屁股蹲到地上,脸上失了色儿,他倒底是中了连环套了,他不是不知道这种骗术,可这也太真了,难道这个府尹夫人也是假的?瞧这阵势,不该是假的啊,他明明什么都打探清楚的,真真儿的才下的手,竟还中了套!
“去,去县衙告官,有人冒充府尹夫人骗财!”王春辉有气无力的吩咐身边的小厮,小厮犹豫了下,奔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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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南在万春阁临街的露天凉台上吃着冰镇西瓜,听小桃红唱玉堂春,刚听到苏三来到洪铜县这一节,大街上传来一阵吵嚷声。
周正南探头去瞧,见王家十几个家丁围着中间抬的一条春藤凳子,吆喝着驱赶看热闹的人。
春藤凳子上抬的是王少爷,周正南撂那大老高都瞧得见这趴着的王少爷屁股后头衫子上的斑斑血迹。
“咋的了,这是?谁这么大胆啊?敢打王兄啊?不想活了呀?”周正南立起身,问身边几个狐朋狗友。
两个小厮从楼下上来,气喘嘘嘘的回:“周公子,这是县老爷打的。”
周正南坐下来,吃西瓜:“刚才的话算我放屁,你们别当真。”
“县老爷与他爹交情可不浅,竟能将他打成这样?什么大事不成?”其中一个问。
小厮笑道:“可不是大事,王少爷跑去衙门报有人冒充府尹夫人骗财,县老爷信以为真,带着人马将府尹夫人的车马围个水泄不通,吆喝着拿人。
哪曾想,府尹大人铁青着脸下了轿,县老爷一见真容,吓得差点尿裤子,忙叩头认罪,这府尹大人因吓着了家里的女眷,死活不依,非要带县老爷回京,让皇上辨个真伪。
县老爷头都磕破了,好话说了一箩筐,府尹大才方才罢休,领着女眷进香走了。
各位公子,你们说,县老爷差点丢了头上的乌纱,能不恼火?也就仗着王老爷平日里孝敬的紧,否则王少爷岂止受这点罪?”
“这个王大傻子也真是的,不问清红皂白,就敢让人拦四品大员的轿子,真是够大胆的。”其中一个公子笑道。
“还有更可笑的呢,王大傻子以为这次能赚笔大的,买了一屋子的麻油等着发财,看来是被人骗进连环套了,可真是损了夫人又折兵,这脸丢的,没边了。”又一个道。
“你看出来是连环套,为什么不去提醒他?你们可好的盖一床被子。”周正南笑嘻嘻的道。
“要不是看到王大傻子被打,我也没想明白是连环套啊,话说这下套的人也是个高手,做的真真儿的,我昨天跟王大傻子一起喝酒,他还说起这事,他去寺里问过是真的,才下手买的油,没想到这下套的是做足了前戏,怕是连寺里也埋伏了他们的人,专门待王少爷上当呢。”那人笑道。
“这有什么难,一个跑江湖的草台班子就足够用了,也是王大傻子脑子不够用,要阮兄,便不会上这样的当不是?”周正南低声嘀咕。
大家没听清,侧耳过去,等他再说一次。
枣儿跑上来,叫:“少爷,走啦,快走啦,老爷要你回去。”
“老爷?老爷不是去省城了么?哪个老爷?”周正南从椅子上跳起来。
“刚回来,同油铺的王老爷一同回来的,说是在道上遇见了,便搭伴一起回来的。”枣儿道。
周正南手一哆嗦,将扇子抖到了地上,摔的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