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庭轩疑惑的原因,倒不是说大少奶奶身份儿成疑,而是因为凭周明山的为人,不应该教导出这样的女儿。
他却哪知道正是因为周明山依了亡母之言,对妻子极为敬重,久而久之,竟将妻子的脾气养刁了,大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周明山的老婆因丈夫事事退让,在家竟成了女皇一般的存在。
而又因为她在生大少奶奶这个闺女时,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就将大少奶奶当成眼珠子一般疼爱,那真是顶在头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最后就将闺女养成了刁蛮霸道的性格。
周明山的家务事,陈庭轩当然不会知道,他只是疑惑大少奶奶是怎么嫁给卫玉良的,或者说卫玉良怎么肯娶大少奶奶这样的人。陈庭轩明明记得,卫玉良喜欢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子,而大少奶奶,横看竖看都看不出半点温婉……
“卫玉良莫非是在西北从军时娶的亲?”半晌陈庭轩自言自语般说了这一句。对于卫玉良,陈庭轩除了知道他和自己是同一科的进士,还知道他是左都御史卫镇雄的亲侄儿,而卫镇雄出身锦乡侯府,是地道的功勋之后。
那卫知县的出身看来也不低啊,只不知怎么来宝安做这小小的七品知县了。
陈庭轩思索良久也想不出其中的因由,无奈只好放开。
几人匆匆吃完饭,陈庭轩力劝陈湘回去,陈湘依旧不肯,路明珠一想,刘妈背后肯定还有幕后之人,为了安全起见,反正外屋也有床榻,便让陈湘和陈庭轩在外间歇息。而她和王英姑在里间守护大公子。
大公子是半夜时醒的,因没有监控仪器,路明珠半个小时就给他测一次血压和温度,同时还要看着输液瓶里的液体,怕滴完没看到进去空气就不好了。而做这些时,王英姑都仔仔细细地看着。看她那么认真,路明珠趁机给她讲了许多病理知识,王英姑听的是又激动又兴奋。
就在滴完一瓶消炎的药水,又要换另一种时,路明珠见大公子猛然睁开了眼睛。
“我,还活着?”大公子的眼神先是迷茫地注视着房顶,接着渐渐有了焦聚,一眼看到路明珠,轻轻地啊了一声!
“我真的没事了?”大公子因为麻醉刚醒,动作神情都是缓慢地,一举一动尤如牵线木偶。
见状路明珠忙走过来看了看他的神色,嗯,不错挺好的。
“是,你的运气很好,因为碰到了我。”路明珠说着对他笑了笑:“感觉还好吧?”
“还行吧,只是,好痛啊!”大公子喃喃道。
路明珠笑了一下:“如果实在受不了,可以打止痛针,不过我建议你别打,因为那样会影响伤口的愈合。”
路明珠轻声给大公子解释着,屋外,陈庭轩突然从浅睡中惊醒,听到路明珠和大公子说话的声音,他神情略微微有些不悦,以最快的速度进了里屋。
而听到声音,大公子和路明珠皆看过来。相公你醒了,路明珠一句话还没有问出口,大公子却象见了鬼般叫出了声,
“怎么是你,陈……庭轩!你怎么会在我家?陈太傅知道吗?”
大公子惊讶之下的问话,却让陈庭轩脚步一顿,这话怎么听都是卫玉良早知道自己的下落了,可恨他从来没有找过自己一次!
陈庭轩不由瞪了他一眼:“怎么不能是我?卫玉良,你行啊,原来你是宝安县令的公子,这消息你瞒得可够紧。”
“我想问他些话,对他的伤没有妨碍吧?”无视大公子神情间的尴尬,陈庭轩转眸看向路明珠。
“不要太久。”点点头路明珠就拉着王英姑出去了,她早看出来了,陈庭轩不管再否认,他和大公子之间的熟荏,是伪装也掩盖不住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有什么话要私下说。
路明珠也没有打算偷听,出去就将门扇儿轻轻合住了。
“王姐姐,你学会量血压了吧?其实你做得动作还是规范的,步骤也对,就是在捏那个小气球给缠带充气时,你没有让那个水银柱升到我给你说的位置。”
外屋陈湘睡得正熟,路明珠看看没有自己和王英姑的位置,干脆压低声音给王英姑指导她方才的错误。
王英姑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太笨了。”
路明珠笑着摇头:“和笨可没有关系,方才你是怕捏那气球时,那缠带勒到大公子才放松的吧?其实没事儿的,这根本不会带给病人任何伤害,何况只有这样才能测得准啊。”
路明珠说着让王英姑给自己量几遍血压,看她这次做对了没有。
王英姑忙将血压计拿过来,她本来就不笨,方才路明珠又讲得那么透彻,果然这一次她做的好极了。路明珠赞许地点点头:“这次做得不错,以后都这样就行了。”然后又给她讲了些别的护理知识。王英姑听得非常认真。
而这样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路明珠正好也讲累了,刚说歇一歇,突然听到里屋大公子含怒的声音:“陈庭轩,你胡说什么啊,什么有人害我,我看你是得妄想症了吧,那就是我自己摔的。”
而陈庭轩的声音也募然抬高:“卫玉良,你还在执迷不悟,不……,应该这样说,你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身为当事人,你肯定知道其中的原委!说啊,你到底碰到什么事了,和西北军有没有关系?”
“没有没有!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信!从你离开西北军不到一个月,我也走了!既已离开,我还关心那地方干什么?我可是闲得慌了?”
“你还不承认,你知不知道,你昏迷后,还有人想置你于死地,不只你,连我们这边的人都要被灭口!卫玉良,你已经连累到我们了,我、陈湘、我娘子……,可是连什么事,你也不打算告诉我们吗?”
“啊,他们连你们也要动手,”大公子喃喃着,突然激动地道:“我说过,没有任何事发生,那事儿根本就是意外,陈庭轩,你走吧,和陈湘你娘子都走吧。”
“既然没事,赶我们做什么?是怕连累我们吗?”陈庭轩气得脸都扭曲了。
“不,不是怕连累你,而是要和你划开界限,你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我一个前途正好的有为之士,为何要和你这个有谋逆罪名的犯官子弟打交道,我是怕你连累我的前程你懂不懂!”
大公子说着,冷笑着将头扭向一边:“我爹真是糊涂了,怪不得家里叔叔伯伯好几个,唯有他官儿做得最小,和你们这样的人来往,仕途能不受影响吗?”
大公子冷冷地说出这番话,陈庭轩一下子怔住了,半晌用力的点头:“好,卫大公子,是我自不量力自认为还是你的朋友,既然今天你把话说到这儿了,从今后我们就当不认识!”
陈庭轩说完这句话,屋内出现了短暂的平静,而路明珠却直觉不好,想也不想使劲儿将门儿推开了。
“你们两个在吵架吗?大公子,你可是刚做完手术,不能激动的。”看着屋内陈庭轩和大公子神情都阴沉沉的,路明珠硬着头皮上前劝道。
闻言陈庭轩脸色更为难看,忍耐着看路明珠一眼,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把门儿一甩,大步流星就往外走了。而随着他脚步的离去,大公子的神情却是一滞,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快速划过他的眼底。
见状路明珠皱了皱眉:“大公子,我相公被你气走了,这下你满意了?”。
大公子强撑着点头:“是啊,他这样的人就不该来回乱走,不知道这样会带累别人吗?对了,还有你,原来是他的妻子啊,那你也不要留在我这里了。”大公子冷淡地说着,缓缓将头扭向一旁。
路明珠却笑了一下:“大公子,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当傻子啊。怕连累我们?不过你觉得那些害你的人会不会相信呢?”
路明珠说着嘲讽地看向大公子。而对方呆了呆,突然对着路明珠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脸:“没想到连你一个小姑娘都骗不过,陈兄他,一定气坏了。”
大公子怔怔看着窗外的夜色:“放心,我觉得那些害我的人,看我命大,就不会再动手了。”
看路明珠不吭声,大公子沉默了片刻又道:
“路姑娘,真的,最好你也走吧。反正我的伤你已给我治的差不多了,至于伤口的调理,别的大夫应该也能做吧。还有,我有一个提议,路姑娘你的医术很独特也很顶用,何不将它发扬光大,这样的话,让别人学会你的治伤手法,不是能救治更多被伤病困扰的人吗?”
大公子不知想到什么,竟和路明珠聊起医术的传承来。
路明珠本以为他是有意想冲淡方才的尴尬氛围,但大公子的眸中闪耀的亮光却让她一怔。
大公子的意思,是单纯的让别的大夫来救治他,还是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医术应该被更多的人掌握?
路明珠虽不了解大公子为何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但站在她这个医生的立场,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行不通。
她不由一笑:“我当然想……可是,这样的技术和药品,都是我外公研制出来的,这些药我并不知道用到什么时候,就没有了。”目前路明珠并不知道那个奇怪的药房里有多少存货,也不知道会不会失效,所以哪敢设想什么教给别人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你那个缝合术,就不错,能造福天下百姓的事,可谓功在千秋,说不定你也会因此而被后人敬仰呢!”大公子却还有心开玩笑,好象陈庭轩的离去并给给他任何震动。
路明珠笑了,低头想想,大公子的话竟然挺有理的。而大公子的眼眸中那浓浓的热忱,更说明大公子是认真的。
路明珠再没想到大公子竟是这样一个心中怀有大爱的人。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而屋外,陈湘其实早就醒了,他既听到陈庭轩和大公子吵架的声音,也听到了陈庭轩愤而离开的声音,此时,又听到大公子和路明珠讨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