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热闹非凡，虽然各怀心思，但表面上也算是把酒言欢。南夏王拉着公子衍好是一顿说道，在别人眼里像是在跟女婿唠家常。
公子衍根本没有什么心思，随意应付了几句，其他都是在敬酒致谢，倒也没惹起什么非议。公子芜一直在身后看着他，尽管心疼，但也无可奈何。
南夏的大牢里，此时也有些热闹，顾修接旨被释放，如玉跟逸笙早早得就在大门口候着了，看见自家主子背着手从高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神色如常，看上去就像是去天牢里逛了逛。俩人忙迎上去，欣喜万分得上下打量。
“主子，看你的样子，倒不像是被关进去受苦的。”如玉忍不住打趣，“简直就像是被皇上降职到天牢里去打下手的，看起来也就是瘦了些，但居然白了好多……”
顾修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往前走去，逸笙忍着笑跟如玉对视了一眼，俩人齐齐追了上去。
“主子，皇上恢复了你的职位，现在是回将军府吗？”逸笙跟在身后问了一句，如今顾府是回不去了，虽然顾良渠放话说顾修依旧是顾家子孙，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只不过是看顾修恢复了将军之位，若是没有恢复，不趁机落井下石就很不错了。
顾修点了点头，他摸了摸脸上的胡茬，垂头看了眼脏乱的衣衫，还沾染了一些血迹，是前两日打斗时沾上的，一想到这些，便想到了宋挽卿，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柔，“那日之后，梁烨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梁烨那日就回了新州，也不过最近几日的事情，并没有做什么大的动静。公子芜替主子挨下的那些毒针，如今也已经大好。想必他跟宋姑娘一样，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如玉想起那日也是浑身打颤，他跟着顾修在战场厮杀，见过各种血肉横飞的大场面，但也没有那日来的震撼，最主要的是对于那些人俑的震撼，根本就是杀人的机器，落刀又狠又准，不杀死绝不罢休。“主子走后，宋姑娘就跟着梁烨回新州了，一切安好，不过那个决战……”
逸笙一个劲的给如玉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如玉一下子没收住嘴，等反应过来已经说了大半，转移话题都来不及，被顾修接了话茬去，“既然开了口，必然是会去的。”
“主子处事一向稳重，为什么会提出那样的要求。”逸笙不是很明白，他跟着顾修也有几年时间，虽然没有如玉跟岑凉跟得久，但这些年自认为也没有白跟，他的一些行事作风，他还是了解的。
顾修停了下来，沉吟了片刻，其实当时也并没有多想，只是看到了宋子幽，才有了那样子的打算。梁烨总归是宋挽卿的弟弟，他定然是下不去手的，不然他跟她之间隔着新仇旧恨，更加无法在一起。“那日我看见宋子幽的穿着，跟平日里的卿儿一模一样，若是从背后看去，或许还能以假乱真。我不知道梁烨的打算，但多半也能猜到一二。”
“你是说梁烨做好了打算，让宋子幽假扮宋姑娘吗？目的何为？”
顾修摇了摇头，“或许是想借此，让我们以为卿儿死在那场战争里了。又或许是他想迷惑我们，以为卿儿站在了他那边。”
“如若本就打算灭掉南夏，那他根本不用做这样的准备，又何必让宋姑娘消失在众人眼里呢？”如玉奇怪得问道，他总觉得事情有些怪异，“我总觉得，那个梁烨做事情，总是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顾修的眸子暗了暗，他忽然加快了脚步，往宫门外走去。
如玉在身后喊他，脚步也不敢落下，“主子，你还要去谢恩呢，往哪里走啊？”但顾修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快速得出了宫门，坐上了俩人准备的马车。
马车已经往前走了几步，逸笙跟如玉才纵身跳了上去，坐在马车外赶马，“主子，你不去谢恩，皇上不会又要怪罪吧？”如玉皱着眉头，赶马的手晃悠了几下，赶得很不走心。
逸笙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马鞭，一鞭子甩在马的屁股上，“别问了，主子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先回将军府再说。”
马车很快到了将军府门口，如玉下马敲了敲门，门童见是他忙开了门，然后有下人端了一盆火炭上来，“请将军从这上面跨过去。”
顾修从马车上下来，上前跨过了火炭盆，管家连连道喜，然后吩咐下人准备热汤，洗去顾修的一身邪祟。他也不说话，反正每次打仗回来，都得经历这么一遭，无比淡然得径直往里走。
进了书房，顾修从暗格里取出两卷卷宗，摊在书案上细细看了起来。如玉跟逸笙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是一片茫然，忍不住问道：“主子，你这么急匆匆的回来，就是为了看这些卷宗？”
这两卷卷宗对于他们俩来说十分的眼熟，是在新州时，潜入御书房里偷拿的那两卷，上面的内容，他们都没有注意过，但是因为那次爆炸有些心惊，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这两个卷宗里都提到了宋家的秘术，记载了相关的内容，之前我没有细看，如今一一看下来，倒是印证了我心里的一些想法。”顾修将卷宗又卷了起来，放进了暗格，“梁烨为了给宋家报仇，谋划了这么多年，最后眼看就要得手，怎么会因为我，因为卿儿而收手？他让宋子幽假扮宋挽卿，定是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我猜他或许已经不行了。”
“什么意思？”
“这卷宗里记载了一些关于宋家秘术，长生不死的失败论述，不知道是谁记录下来的，期间还有一些标注。之前我就看了正文，没有看那些批注，上面写着‘凡人身，不可久也。逆命之术，久而衰，衰而亡’。”
“什么意思？”如玉一脸懵懂，完全不知道顾修在说什么，而逸笙则微垂着头思索，大概是有所领悟。
“还有其他批注，写着‘肉身可亡，灵念不灭’，‘肉身灵体，身亡灵灭’。”
“这上面所说那个所谓的长生不老，还是会死的吗？”逸笙听顾修读出卷宗上的标注，有些奇怪得问了一句，如若还会死，那根本称不上长生不老。
顾修点了点头，“还记得梁烨面具后的那另半张脸吗？跟另一边相比，早就衰老得面目全非。若是他是个同我们一样的正常人，那一切就太奇怪了。梁齐认得他也就罢了，连唐笑跟顾良渠都对他十分在意。他用另外半张脸装成宋宫鬼面，本以为是易容，却没想到是他的真容。由此可见，他绝非一般人。”
“宋姑娘不是一直视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吗？难道他们俩不是宋家的后人，而是……”如玉说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来就没想过什么长生不死，对于这种秘术也是万万不信的，但如今听自家主子这么一说，确实十分奇怪。
从宋宫开始崛起，从梁家二少回到梁家，一直出面的就是梁烨样子跟鬼面的样子。算算时间，除了鬼面在变老，梁烨一直都不曾变过。当初宋宫还是殒阁的时候，逸笙跟鬼面接触过一段时间，行事一直是独来独往，也没人看见过他另半张脸的样子。而后来陆续收养那些小孩，梁烨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对比起来，俩人的身形确实很像，而且一出现也都是戴着面具的，之前没有在意过，以为是鬼面特别在意那个人，现在一想，倒是十分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俩人的面具戴的位置完全相反，而且也从来没有一起出现过。
自从梁烨来到殒阁之后，鬼面就变得更神出鬼没，大小事务也都是由他全权代为处理。
当初逸笙以为，鬼面是觉得自己年事已高，准备找一个接替自己的人，没想到后来却变成了那样子。
顾修看着逸笙变幻莫测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如果我猜的没错，梁烨他是肉身灵体，所以肉体还在急剧衰老。而卿儿……她可能是真的灵体，她当初在那场战争中或许已经……死了。”他说话时，那满目的哀伤就像是要溢出来一样，眼眶里竟缀满了点点亮光。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宋挽卿的身份，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就已经猜得不少，只是一直没敢往那方面去想。若是说梁烨是那场灭门案中的受害者跟幸存者，用后半生去报仇，为了平复那时所受的痛苦。那宋挽卿是真正意义上的牺牲者，他不知道宋家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秘术，能教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但单单从宋挽卿身上来看，确实让人不得不信。
“宋姑娘……长生不老？”如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真的太玄幻了，宋家难道真的有逆天改命之能，让死去的宋挽卿复活了？“但是我看她受伤，跟平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不，她比我们恢复得要快。”逸笙适时插了一句。“不管多重的伤，她似乎能在几天时间里完全愈合，这的确是不合乎常理。”
“卿儿……”顾修轻声唤了一句，他不知道宋挽卿当初受了多大的苦，从刚遇见她的时候，她就说她失忆了，一直想着去寻找回忆，寻找关于自己的曾经。
如今看来，那些过往对于她而言，都是伤痛。
顾修整个人靠在了椅子上，像是泄了气一般，他眼神恍惚，脸色不如之前那么好了。
如玉跟逸笙站在一边，脸色也有些难看，他们对视了一眼，大抵都猜到了顾修此刻在想些什么。宋挽卿的过往他们没有参与，她之前如何他们根本无从得知。可是后来的她，他们却一起并肩作战过，对于她的聪慧，对于她的武功造诣，无不钦佩，而她能放弃仇恨，心怀天下，如此心胸也是让他们惊叹。
三人都各自想着，门外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如玉皱了皱眉，以为是下人准备好了热汤来请顾修的，不悦道，“主子现在没空，退下吧。”
门外的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将军，顾家差人来了，就候在大厅，是……是……。”
“是什么？”如玉受不了别人吞吞吐吐，不耐烦得问道。
“是浅夜大人。”
如玉回头看了顾修一眼，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对着门口喊道，“让他等着。”
“是。”门外的人应声退去。
“主子，浅夜他……你要怎么做？”
“他不能动。”顾修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无需多想，但自己一副颓废的样子靠在椅子上，根本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热汤准备好了吗？”
“我差人去问问。”逸笙说着便开门出去。
很快便带了几个下人过来，说是热汤已经准备好了。他身后的下人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东西跟一套干净的衣衫。
顾修起身往外走去，却见远处吵吵闹闹得像是在争执些什么。他抬眼望去，见浅夜站在那里，也在抬头看他，而他的手下正跟自己府里的人争吵。“如玉，你去看看，若是没有这点耐心，就让他回吧。”他说着头也不回得往另一走去。
浅夜上前两步，但终究还是没敢追上去，脸上满是愤懑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