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欠不欠的,即便没有我,你也不会怕那狼。你得记着我跟你说过的话,这个恐怕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瞎子叔握上了唐栗的手。“还得有事情求你,我在棺材铺子定了口棺材,你去看看做好没有,我没给钱,你得帮我给了。百花楼我欠了一桌酒席,这银子你也得帮我付了。”
唐栗看着瞎子叔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一般,这是在交代后事。心头发酸,拍了拍瞎子叔的手。“放心吧,我都晓得。”
“明日晌午你务必来我这里一趟。”瞎子叔不会动的眼珠直直看着天棚,却留下了眼泪。“小栗子,我舍不得你呀。”
“别瞎想,好好睡一觉,我不是在这里么。”唐栗叫了酒席,摆在桌子上。陪着瞎子叔喝酒聊天,月上梢头才将屋子收拾好去做瞎子叔交代的事情。棺材铺子见到唐栗过来付钱,笑呵呵地连夜将棺材送到了瞎子叔家。百花楼的老鸨子见是唐栗来的,心中也有些难过,可也就是一瞬,便又嬉笑怒骂地陪着客人忙咯着。
唐栗踢着石子往公主府走,心下凄凄凉凉。这人活一世,好事做尽,坏事做绝,最后不还是尘归尘土归土么。月光将唐栗的影子拉的格外的长,悲伤无助之感涌上心头。
唐栗回府后一夜没睡,不停地用黄纸折金元宝,晨鸡报晓声响起,桌上的蜡烛倏地灭了,唐栗看了眼燃尽的灯芯,心沉了下来,摇着头苦笑了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小芹,打水过来。”唐栗往外喊了一声,外室等待的丫鬟们赶紧进来服侍,看到一筐筐的纸叠金元宝愣住。
“郡主怎么做这不吉利的东西?”小慧多嘴问了一句。
唐栗猛地抬头,一双熬红了的眼睛瞪着那丫鬟。“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一排丫鬟赶紧跪下,知道郡主素来脾气不好,虽不动手打骂,可惹了郡主的,没一个活着出了公主府的。个个低头不敢言语。
“谁惹本宫的宝贝生气了?”外面一道含怒含威的声音传来,唐栗听后赶紧堆起笑容迎了出去。“母亲来了怎么不知会一声?”回头怒斥道,“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赶紧奉茶。”
一个美艳女子身着红色对襟牡丹裙,斜插凤凰流苏金簪的女子走进屋内,一双丹凤眼说不出的妩媚轻佻,左手附在丫头的手上,右手扶额整理妆发,无名指和小指上的金护甲,更是将整个人衬托的更加精致奢华。
唐栗迎上去扶着美娇娘的左手,接替了丫头的活计。“母亲今日起的这么早,可是想我这里的好吃的?”
“你这丫头竟耍嘴皮子,难道本宫就为了你那口吃食?”大公主嬉笑着点了点唐栗的鼻尖。“怎么闻着你这屋里有酒气?昨个儿出府了?”
“嗯。小酌了几杯,竟是被母亲发现了。”唐栗有些不好意思,将大公主扶着坐上了美人榻。“母亲今日来可是带了好事?”
“就喜欢你这丫头的鬼灵精,是好事。”大公主喝了口茶。“齐国太子来了大梁,本宫想着你年纪与他相仿,寻思由你作陪正合适。大梁的郡主作陪也不辱了脸面。”
唐栗听后立刻笑着说,“那可是美差,难得母亲想着我。不知这话皇舅舅知不知道。”
“自是知道的,你今日好好收拾一番,带上那几个不争气的一块儿进宫。时刻提点着她们莫给本宫丢脸。”
“今日就去?”唐栗问道。
“马上就去,我的心肝儿,那齐国太子昨儿就到了的。”大公主笑着拍着唐栗的脸颊。“行了,好好装扮,瞧瞧这黑眼圈。刚才那丫头本宫就替你带走了。”说完,连颜色都未使,几个嬷嬷就将小慧押了出去。
“多谢母亲。”唐栗起身施礼,直到大公主离开才直了腰板。
“去把几位小姐请来。”唐栗说完就进了内室。等到几个姐妹来了后,唐栗已经换上一身白衣,盘起的头发也系上了白丝带。
“今日母亲要我带你们进宫,据说是齐国太子来访大梁,我知道大家都是有看家本事的,但是还是希望大家能以公主府的荣耀为主,莫要行些腌臜事,叫我知道,定不饶你。若是叫母亲知道,后果你们更加清楚。”
见到几个姐妹纷纷点头,唐栗才满意的回复,“既然都知道要做什么,那就回去梳妆吧,准备好了就去府门外乘坐马车。”
几人退去,唐栗提了佩剑,独自前往马厩。与下人们些好处,趁着大家不备,往食槽的水里加了泻药。随手牵出踏风,“你们几个给马喂足草料,省得进了宫坏了事,本宫出去溜溜马,一会儿在宫门前等着你们,可别误了时辰。”
“放心吧郡主,咱们做事稳着呢。”马厩的小厮赶紧答话。唐栗点点头,牵马坠蹬,一个利落的翻身直接上马。要说这公主府里,可以在府内不下轿的只有大公主和驸马。可以在府内遛马的,就只有唐栗一人。唐栗酷爱骑马,当年被驸马爷在外面找到时,身边就跟着踏风,说来也奇怪,唐栗被带走,踏风也在后面跟着,竟是不离不弃的意思。
“驾——”两腿一夹马肚,踏风立刻嗒嗒嗒的跑起来。府内的丫头小厮见了,赶紧退到一旁,低头行礼。
唐栗大摇大摆的在京城中逛了起来,七绕八绕,终于来到瞎子叔栖身的地方。下了马,紧走几步推门而入。即便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停在屋子中央的棺材时,还是悲从中来。棺材板子没有盖上,里面躺着的是已经咽了气的瞎子叔。
瞎子叔穿着装老的寿衣,安静的躺在棺材里面,手里握着一个包裹,唐栗用手探了探瞎子叔的鼻息,没有一丝生气后,将包裹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对红玉手镯,一块玉佩上面写着‘璟’字。一块玄铁腰牌,正面写着‘拓北’,背面的花纹里刻着‘梓熙’两个字。一块金腰牌,正面写着‘德安郡主’,背面写着‘栗梓熙’。还有一个红豆算盘、一个罗盘和一只飞镖。
唐栗叹了口气,将包裹匆匆包好。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磕完头将棺材板合上,拿起一旁的锤子和七颗棺材钉,一颗一颗的定了进去,手法娴熟,不偏不倚稳稳当当。
拿过装着米的坛子走到门前,狠狠摔在地上,大呼“瞎子叔,一路走好——”说着跪在地上悲戚不已。闻声赶来的麦芽哥这些邻居赶忙搀扶起唐栗,帮忙料理后事,定在七日后下棺。
唐栗麻烦众人帮着守灵,自己将包袱挂在马上,翻身上马直接去了战王开的酒楼‘川味堂’。
刚进川味堂,胡绮芙就感应到了,也忙匆匆赶来。唐栗看了一眼站在柜台后面的无忧,没言语,径直上了三楼。站在战王的房间前,只一脚便将门踹开。战王坐在桌边喝茶,对于唐栗的都来虽有惊讶,可仍旧面不改色。
“郡主今日如何有时间过来?”冷静的声音传到唐栗耳朵里,唐栗一瞬间觉得讽刺。
将包袱撂在桌上,俯视着眼前坐着却也只比站着的自己矮一头的战王。“昨日之事我不怪你,瞎子叔……”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瞎子叔死了。他昨日叫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想必有他的用意。”
战王有些发蒙,昨日还活生生的人,今日就传来了死讯。虽然见惯了生死,可还是有些发蒙。“给我的?”
“王大春,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瞎子叔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给你。但是瞎子叔的死,你脱不了干系。”看着战王将包袱打开,唐栗一字一顿的将话说了出来。“我希望你可以去守灵。”
战王看到包袱里的物什时,整个人呆住。胡绮芙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气氛很尴尬,不由得叫了一声,“小栗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唐栗冷静地转过头看向胡绮芙。“阿芙,你怎么来了?”
“看到你的马在下面,就跟过来了。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瞎子叔死了。”
“死了?怎么回事?昨天你不还……”胡绮芙话没说完可看到唐栗悲伤的样子不似作假,放出神识去探究,不禁愣住。转头问战王,“他给你测了命?”
战王不做声,只低头看着包裹里的物什。
胡绮芙顺着战王的目光看去,瞬间明了,东西是唐栗拿来的。“这些东西……”
“阿芙,我要进宫了,可能这月也可能下月,我会随齐国太子回国。瞎子叔下葬定在七日后,这几日我可能脱不了身,你帮我找人好好安葬吧,拜托了。”这话是说给胡绮芙听的。
战王猛地抬头,惊讶的问,“你要去齐国?”
“王掌柜的,本郡主的事情好像与你无关吧。”唐栗有些诧异的说,“你那么激动做什么?还是好好想想去给瞎子叔守灵的事情吧,没有你,瞎子叔是不会死的。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可我相信瞎子叔肯定是发现了你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是什么,那是命理带来的,本郡主不想知道。倒是今日你若不去守灵,休要怪我用身份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