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白晓本人拿捏着这么个把柄就是毫无根据的,找不到证据,方连音若是咬死了,白晓别说是啃动这块陆府的硬骨头了,就是自身也要下水——被反咬一口污蔑可不是那么好玩儿的。
虽说有梁婆子盯着,可方连音毕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警惕地很,一时间竟然再也没动静,就是装作无意地打探,得知的也是二姨太容香屋里两位小姐的私塾先生已经好几日都不曾进府了。
那也就算了,白晓想,暂且等着,也不是什么十分着急的事来。
且说那珠宝铺子,自从经过白晓的整改后,总算是有些走上正轨的样子,虽然因为花了不少银钱进行整改导致入不敷出,可有着陆修文的帮忙垫付,倒也还是歪歪斜斜磕磕巴巴地往前走了。
别人兴许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但作为珠宝铺子的掌柜,花出去的钱还是瞒不过对方的。
黄余轩叼着根烟斗,背着手歪着身子走过来,他瘦削的身板过于挺直,看的倒是有些弯了,腰背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他常年抽烟,一说话就露出一嘴黄牙,“太太,您这每日花的这么些钱,都是花在什么地方了?”
白晓将手上的草图顺好抚平归到一类去,才不紧不慢道:“店里的珠宝款式老旧,虽说是请能工巧匠进行了款式上的改制,可毕竟是别人的而不是咱们自己的,总不是长久之计。若要真的能够打出一片特色,势必是要拥有自己的东西的。”
她拍了拍那一沓描着各式各样珠宝样式的草稿,“诺,就是这个。”
这些东西自然不是白晓搞来的,其实算是借了苏楠的手,让苏楠在上海设计珠宝的学院里头买了许多学生的创意,好的不好的,新的旧的,统统弄了来——正所谓博采众人之长,集精华于一身……
白晓想要进行的改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搜集创意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从终稿的模样,到工匠的优劣,再到珠宝质地的选择,每一步都是万分重要的岔路口,万万马虎不得。白晓为此请教了许多人,可毕竟那些都是同行的前辈,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自己的经验全数告知于的,所以白晓不得不另请高明。
陆修文到铺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推着金丝眼眶的眼镜走上来,黄余轩自然是认得的,识趣地退了。
白晓抬起头来朝他微笑,陆修文也就笑了,“你倒是大忙人一个,整日泡在这儿,别说是我替母亲办差的时候寻不到你,就是父亲有时候去你屋子也找不到你,你今儿寻我来做什么?”
“寻你来请教你。”白晓就笑道,她将桌上那一沓东西摞到陆修文面前,“你帮我看看,这些草稿如何?”
陆修文真就坐下来一个一个看,仔细点评,且句句在理。
陆修文出国留学,接触的都是很前沿的时尚,由他来做这件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白晓虽然并没有全数依赖旁人的意思,可陆修文却是个不可多得的资源——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当然,除了被白晓请来做参考的陆修文,这间珠宝铺子,能够在这万分凄凉的甚或是顾客都不多来的铺子里多待上一待的,也就是陆家三少陆良又了。
陆家的三个长一点的少爷,一个陆修文性子是平和的,全然没有作为陆家大少减负一切的自觉;一个陆皓白,素日里是个没正形的,自白晓有机会出府来,倒多是时候瞧见他左拥右抱,可奈何是个皮相好的,竟是讨厌不过来;还有一个就是这个陆良又。
陆良又并非是池中之物,这一点白晓早就知道了。这样一个人,在西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做大生意,就是在被夺权的时候也能够做到不显露山水,以至于如今还能够凭借才能替陆洪琛打理南方的生意,是个人物。
白晓不曾与容香过多接触,虽说当初好感对方一脸温和的笑,可近些时候来听得多的也就是二太太容香两面三刀的闲话,再加上一副凶样的陆良又,白晓承认自己是不太想要接触这对母子的。
素日里也是能躲就躲,可毕竟奈何不得旁人找上门来。
陆良又来的时候正是正午,巧儿给她送了饭来正站在旁边瞧着她吃,陆良又就这样冷不丁地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形挡在门口拢着光,白晓逆光看过去,只看见对方脸上那条蔓延到耳后的伤疤。
她正有些不悦,就要巧儿去叫那人挪个地,巧儿却不听使唤一样愣在原地,白晓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往前走了几步,露出漆黑的眼睛,带着闪烁不明的笑意,洪亮的声音响起,“七太太这是,不待见我了?”
这样的身形这样的眉眼,白晓立刻想起陆良又来。
“原来是三少爷。”白晓推开饭食站起身来朝陆良又笑道,她见巧儿仍一动不动,便拉着她的手将她扯到一边去,摸到对方掌心的时候冷不丁被那灼热一烫。
白晓心下暗惊,她看向巧儿,瞧见对方红地恍若要滴下血来的耳朵尖儿以及那紧紧扣着下唇瓣甚是要咬出血的编贝白齿,心中疑惑。
不等她去纠结这些事,陆良又就又道:“听闻七太太资金紧缺经营困难,晚辈不才,有绵薄之力可出。”开门见山毫不含糊,丝毫弯弯路路都不绕,直奔主题抛出条件好处,陆良又也是成功商人的典范了。
可就是这样雷厉风行性格的陆良又令她半点沾染的兴趣都没有。
白晓皮笑肉不笑,“劳烦三少爷关心,白晓不才,却也想靠自己的力量闯荡,就不劳烦三少了。”
白晓拒绝的意思足够明显,但陆良又却像是装作不明白一样。
他自坐下来,巧儿挪着步子上来给他倒了杯热茶,又红着面孔退了下去,只是也不出去就站在白晓身后一点,白晓看了一眼巧儿。
陆良又一边抿茶一边说话:“七太太初入生意场,也有所不知,这商场,说白了就是一个关系网,有的时候全数依靠自己的力量,是会钻牛角尖的。”他探出一根食指来一点一点摩挲着自己额上的伤疤。
“七太太知道这疤,是从何而来的吗?”陆良又在笑,可白晓却觉得那笑中似乎都是凶狠与恨意。
白晓摇摇头。不知。
陆良又道:“当年我初到西部,人生地不熟,一只商队一些金银,被人盯上,捉走做了人质,用刀划了脸。”他说一半就又笑了,“最后交了许多银钱才能够回来,那疤一直留到现在。其实那些人算不得什么大角色,只不过欺负我一个眼生的罢了……”
他没说的是,那些当初绑架走他的人,最后被他用各种手段报复,全家老小,尸骨无存,可当初伤害他的人没有得到正规的惩罚,他本人后来也没有得到报应,如果说继承了两只商队不算的话,因为这就是法则,枪林弹雨下的新丛林法则。
这里虽然不是丛林,可眼前的白晓也不是野兽,对方只不过是个女人,一个女人,能靠什么?他于是继续道:“我想七太太,总不会想做第二个我。”
“……”白晓隐隐觉得陆良又话中有话来者不善,对方一看就不是一个会好心给她提供帮助的人,哪怕即使对方的目的是互利共赢,只是因为陆良又给她带来的不适感,白晓就不想和这个人靠地近,可她暂时又找不出把对方打发出去的理由——只好忍一时周旋。
陆良又继续自顾自道:“因为资金的问题,七太太的改制想必受了许多限制。”他看一眼桌上堆着的珠宝设计的底稿,笑意越发明显,笑地面容上那道伤疤此刻都似乎随之动了起来。
陆良又调查地很清楚,他说了许多话来打动白晓,并且字字到点,白晓听着都觉得自己羞于陆良又这么大的排场——她就是照管一个破落的珠宝铺子,外加两个还没开始动手整改的铺子,怎么值得他陆良又亲自下场呢?
可是不得不说陆良又的法子很是好,他一来一回,将好处都列举地清楚,磨地白晓耳朵根子都要软了,可她毕竟分地清利弊,陆良又虽说给出的支持很大,但毕竟不是合作的人选,要说为什么,这陆家还不曾散,陆洪琛还没死,他就想耍聪明拉帮结派,一旦被陆洪琛察觉,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陆良又脑子不坏,可他遇上的却是白晓,一个清楚地分得清眼前利益和长久利益的人。
白晓不得不拒绝了,她看一眼钟表,她在陆良又身上浪费的时间实在是够多的了,如若今日不把这些底稿看完,晚上想必也是不能够安然入睡的了。
“三少,我心已决。”她笑着拒绝。
说实在的,她虽然此时情境困顿,但并非是无路可走,也没有到慌不择路的地步,陆良又就是毒蛇,一个能够与你并肩作战转身再咬你一口的毒蛇,若是接受陆良又,但不如请求陆修文的帮助,至少陆修文看起来比陆良又纯粹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