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落难故人
楚十2020-07-31 15:133,196

  上元节的夜晚,外头流光闪烁,梁婆子掀了帘子进来,满脸喜色地朝白晓道:“太太,可好了,那灯被人拿走了。”

  白晓抬了抬眼皮子。

  “可好了可好了,定是有人猜出太太的谜,拎了走了,想太太的福气,这一年定然高高兴兴无病无灾了。”梁婆子笑地满面春风。

  白晓一弯唇。

  若是当真有服气的那一日,离开了这陆家后院便好。

  正值巧儿进来换水,听到梁婆子说这些,便好奇道:“太太灯上写的什么谜,我不懂字,您说与我听听。”

  梁婆子毕竟是个老人家,又站在旁边,白晓不好实话实说,只好颔首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吉利话。妈妈你说的对,我身子不好,这灯谜也算祈福呢。”

  顾成勋听得此言蹙眉道:“你家主子真是这么说的?”

  巧儿惴惴点头:“是这么说的。”

  顾成勋挥手令她下去。他的面上不动分毫,心下却暗自松了口气,也是,那样的人做着别人的小妾,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心境,做出这样的灯来呢?

  巧儿虽然有些恋恋,但也只好下去,她的目光扫过书架旁挂着的一盏走马灯,只觉得眼熟不已,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她很快释然,天下的灯长得也差不多,上元那一日她的灯就和好几个姐妹款式一样,并无什么奇怪的,兴许是哪位小姐做的。 

  这不要紧,要紧的事今儿见到了顾少爷,她正在大太太处做活计,却被顾少爷的人领到屋子里问话,顾少爷不唤别人只唤她,这才算是一等一的好事。

  巧儿一路胡思乱想地回了院子,便是大太太那儿也不曾回去了。

  进了小院,披头盖脸便是一顿骂。

  齐二娘抄着袖子插着腰快步走上来指着巧儿鼻子骂道:“死丫头,去哪儿了!大太太处找你也不见。”

  巧儿正要说话,便再次被打断,“你倒是说说,又去哪里厮混!”

  巧儿连忙解释,“不是的妈,是顾少爷找我有事!”

  齐二娘一怔,似是不敢相信,她丢下手里的擀面杖,惊疑不定道:“顾少爷?顾少爷找你做什么!”

  巧儿还来不及回答,齐二娘便笑道:“想来是顾少爷对你有些意思,我就说我们巧儿是天选的姑娘,不做奴才的命!老爷还有七房太太呢!顾少爷至今不曾有太太,你若跟了顾少爷,就算做不到正的,想必顾少爷也不会亏待你!我呀,日后就是顾少爷的丈母娘了!”

  齐二娘拉住巧儿的手,笑眯眯道:“我闺女是争气!娘啊,就靠你出头了!”可说罢,齐二娘又有些担忧,“可是顾少爷如今在军校念书,以后是要上前打仗的,若是有什么不测,你可怎么办才好?”转念一想,“不过想顾老爷和咱们老爷也舍不得顾少爷,以后必然是做军官的!噫!又好了!”

  齐二娘这样说,齐巧儿也不敢反驳,自豪点头称是。

  梁婆子隔着窗子骂了一声,“也不知水烧好不曾!存心冻着太太!”

  齐二娘冷笑着翻了个白眼,“也不只是个什么东西,这老妈子,我以后发达了,要她舔我的脚趾!”

  巧儿在旁边拉了一把,齐二娘才没说什么,撇了撇嘴,“也罢,不令她坏了老娘心情,咱们巧儿毕竟是有出息的才是。”她笑地愈发明快。

  上元一过,便已开春。

  府里流传起顾成勋上元节夜挑了陆家大小姐陆宛若的走马灯的消息来,且不知当事人是什么意思,府里上上下下多少丫鬟婆子倒是先议论开了,一些好赌的老婆子说起顾成勋何时娶陆宛若入门这些越格的混账话来。

  这一日,白晓正捏了张帕子在日光下比对。

  巧儿不知何时进了屋来,站在白晓前,手里端着碗,盛着白粥,“太太,外头白爷托人捎了信来了。”

  白晓斜着一只眼睛看过去,只见巧儿领口系着白丝巾,上半身罩着竖着领的镶滚银丝的袄,里头露出花旗布的短衫衣角来,下半身是件深色褶裙,白嫩的脸上扯着笑,嘴角沾了糖渍,此刻和白晓说话也不自知。

  斜眼觑去,牛皮纸包着的一个小方块递到白晓面前。白晓接过去,默不作声地打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草草地扫过,反正无非也就是一些恶劣的言语与嘲讽——自从一年前不断送信进来要她挣宠光复白家,如今更是越发不客气,丝毫不顾及她自己的感受,只是在信里大放厥词。白晓向来不会理会白崇光的要求,不然也不会将气急败坏的他的要求置之不理一年多——可今日这封信却有些不一样,不同于以往的催促,这信里的内容几乎看得她心脏骤紧,甚至有那么片刻呼吸不过来了。

  ——苏楠和乔水之因为临街游行被警察局的人抓了,此刻就关在上海的监牢里,和他们一起被抓的有十几个学生,白崇光列在信里,一个个都是白晓熟悉的人的名字。

  白晓再一看,却是小年那一日的事。

  苏楠是她在上海院校的好友,乔水之则是她从前在学校的情人。这两个与她最为亲密的人此刻却被关押入牢,愣是一年来喜怒不言语色的白晓也感到眼前一震晕眩,胸口更是气胀地厉害——苏楠还好些,她性子大大咧咧,是个不怕事的,又是上海有名的苏公馆的大小姐,想来她也不会受什么苦难,但乔水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学生,曾与他谈情的白晓最清楚,乔水之没有一点家庭背景,且按着他的性子,此次学生游行定然他又是领头的,这么想,必然在狱中也不得好过。

  白晓想到这里不免深吸一口气。

  可她如今关在这深宅大院里,别说是救乔水之了,便是去探望他都不能。白晓难免有些心焦,一时间竟憎恶起这里的一切来,可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此刻憎恶一切并不能解决问题,反倒暴露了自己的心迹,被人抓到把柄,以后倒不快活,唯有仔细想想她能做什么。

  白晓的眸子亮了一下,她想到在上海的周公馆以及她那个做上海商会会长的外公。可求周公馆出手哪有那么容易?她从小住在周公馆,如何不知周府的办事准则?帮忙从来都不是白帮的,要求周公馆出手,小小一个白晓还不足够,哪怕她是周老爷名义上的外孙女,如果非要说白晓认识的人里头,有什么可以配得上的,那么唯一够资格够权势的,便是陆府的当家陆洪琛了。

  白晓想到这里,不免苦笑一下。

  巧儿见白晓盯着那封信良久不动,试探性地唤了她一声,“太太?”白晓的思绪被骤然拉回,她回过神,看了看巧儿,接过巧儿手里的白粥来,热乎乎的水汽涌上来,她的眼前顿时一阵氤氲。

  “巧儿,你跟着我,多久了?”白晓吹一口熬得浓稠的粥面儿,漾起一片热气,她抿了口粥慢慢道。

  齐巧儿不知白晓为何这么问她,霎时忐忑道:“自太太入府,巧儿就跟着的。”她不知白晓为何如此问,心中不安,自从上一回三爷寻她去问话,母亲便托了人从老家要了好些衣料缎子给她做了不少新衣裳,又每日打扮好看,为的便是有朝一日顾少爷再寻她过去。可从上一回到今日,顾少爷像是忘了她一般,有时甚或是府内遇见也恍若不曾看见她,每每都是不成的消息,最近齐二娘的抱怨也愈发多了起来。

  巧儿自觉心思藏的好,此刻为白晓一问,以为白晓勘破了,心里泛起恐慌来。

  白晓搁下碗,拉过巧儿的手来,捋开纹花的袖口,她打量着藕白玉腕上面竹节纹的翡翠镯子,修长的手指拨了拨,一手捏着帕子敷上巧儿的唇角替她盖去糖渍。巧儿被她吓得不轻只当事情败露浑身筛糠般地抖动起来,她抖着声音道:“太太……”

  白晓手里搓着那翡翠镯子看,垂着眼皮子道:“你可是也怨我?怨我不挣一挣?”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她这么问,直问的齐巧儿心里发毛,巧儿忍不住看一眼窗外。可白晓却不放她,梁婆子看了水也没能进来,巧儿只好硬着头皮道:“太太说什么呢,咱们都是跟着太太的,哪里有什么怨不怨的呢?”

  巧儿这么说,心里还是发杵。只是白晓也没有再为难她了,只是笑笑,“看来你们都是一心一意地跟着我的了。”巧儿被说得不敢看她,白晓又石破道:“我算是明白了,现在这样总是不成事,我若不争一争,再在这后院里,倒待不下去了。”

  “哐当”一声,门口传来一声水壶砸地的声响。巧儿身子一颤,陡然转过身去,却见是梁婆子站在那门口,掉在地上的水壶咕咕地涌出一大滩热水,热气在冬日骤冷的空气中升腾出一阵白雾,“太……太太?”

  白晓不以为意,她将巧儿掰过来,摸了摸巧儿鹅蛋一样圆的脸,又转朝梁婆子,无声地笑了笑:“我自然要争,争,怎么不争?不争,你们靠谁?”

继续阅读:第八章 决心邀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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