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和顾成勋一同进入陈府的时候，入眼就是几乎满眼的白绫，到处摆放着祭奠物，大敞的门，正对着的厅堂中央，放置着陈莽的遗照，黑白的底色，定格的笑容，白晓看着那张照片，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而院子中也正站着一排又一排的身穿黑色西装的打扮笔挺的男人，见陈梁过来都是足够地恭敬，看来都是陈家的下手——拥有这么多的爪牙，陈家在扬州当地的势力，实在是可见一斑。
“这是，怎么回事？”白晓站在后面小声地问山山，“陈莽怎么就无缘无故地死了？”
山山捂着嘴小声道：“小姐，我也不太清楚，本来昨天你一夜未归，山山自作主张带着人跟着梁沐秋来陈府讨人，这个时候知道陈莽的死讯，好像是昨天晚上被人用枪打死的。”
枪击致死？是仇家，还是……
白晓眯紧眼，思索着。可毕竟她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所有的一切念头都仅仅是停留在猜想的层次，这种不确定感让她心中生出一丝不痛快。
也许是白晓和山山小声交流的声音被陈梁听见，也许是陈梁原本就打算用三两言句解释此事，洪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冲撞在四壁的院墙上，在每个人的耳膜上留下痕迹。
“我儿，在昨日归家途中，为不明歹人用枪支击打害死，下人拼死守护将尸首运回，而犯人却很快逃之夭夭，我陈梁，膝下唯有此一子，遭此大难，必然揪出杀人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苍劲的声音回荡在院中，院子里站着的一个个汉子皆是热血沸腾，为这一句话所调动，纷纷举起右手表示赞同，尽显男儿血性。
“现在怎么办？”梁沐秋捅了捅顾成勋，眨眼询问。
顾成勋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轻举妄动了。他的脸色凝重，好像在思索什么，紧蹙的眉峰一直不曾放松开来。
白晓将顾成勋的小动作和表情看在眼底，她心中深切赞同对方的做法——的确，这件事按照正常轨迹是可以借题发挥的，但目前始作俑者陈莽已死，陈梁的态度也算恭敬，只要他们还在期待陈梁的支持，那么这个时候反倒不能再迫近为难了。
也正是因此，早在地下室中，他二人就已经表达了原谅与理解，并且对陈梁丧子这件事表达了深刻的同情——虽然这是违背心愿无可奈何的事，白晓和顾成勋都是不愿意陈莽死的，正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导致他们二人原本的计划破产！
陈梁的身形佝偻了许多，方才说出那般壮言，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那双深凹的双眼睛给松弛的眼皮包着，红通通的一片，憔悴地像是个失去亲子的父亲模样。他转过来的时候，叹了口气，才慢慢说道：“府中乱成一片，老夫先着人请几位入别院住下，以尽地主之谊。”
此言罢，他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嘴角，白晓看着疑惑，却也还是和顾成勋一起客套谢过，于是便有两个黑衣的汉子上来给他们引路，梁沐秋也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别院进发。
白晓想起陈梁的申请，越发觉得奇怪，可她又从对方的神情上无法挑出一点毛病，而这个时候前面领路的黑衣人又离他们不远，她也不可以将自己心中所想的全部说出来，只一个人憋着想着，实在是难受。
好不容易等到了安排好的院子，白晓推着顾成勋进屋，又拉上梁沐秋和山山，关上门便将自己一路上的疑虑说了出来。
“你们有没有觉得陈梁的表情很奇怪？”白晓道。
梁沐秋托着下巴，回想，随后道：“我觉得还挺正常的，这难道不是一个失去了亲爱的儿子，心中悲怆，但作为家主的重任不能让他展露所有的心迹，于是只能故作坚强，誓要报仇？”
“不对不对，”白晓摆手，“看起来确实是如此，可没有感觉到违和的地方吗，具体什么样，我说不太清楚，可就是觉得怪怪的。”
顾成勋站在一旁，他思索了片刻，转头问梁沐秋，“你们早上上门告知我和白晓失踪并且很有可能是陈莽所为的时候，陈梁什么反应？”
梁沐秋搓着下颚的胡渣，山山抢道：“挺惊讶的，但又不是很惊讶。”
“怎么说？”
“就是……那种感觉就像是……”山山紧着眉毛，支吾着，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想法，急地抓耳挠腮。
梁沐秋却在这个时候一拍大腿，“就像是有过心理准备一样！换句话说，就是早知道，但是还要装模作样表现一番的样子，虽然陈梁演技精湛，但我素来喜欢看人眼神，他的眼神当时很飘忽，我还在奇怪为什么。”
“也就是说，陈梁早在你们上门的时候就知道他儿子带走了我和顾成勋！”白晓下定论。
“也许还太绝对……”顾成勋喃喃地。
白晓不说话了。确实，目前他们知道的情报太少了，猜想能算什么？
还是静观其变！
几人在陈府得到了很好的休息，陈府虽然大办丧事，但基本的待客礼仪却还是不曾少，蔬菜瓜果，饭食酒菜，一个不少，吃饱喝足，还有来伺候的小丫头，小丫头捶背的手艺得到了顾成勋的赞扬。
下午些时候，一直等着的陈梁终于有了消息，他遣人过来，请顾成勋白晓等人去说话。
来了！
顾成勋白晓对望一眼，心中不约而同一喜，是骡子是马，这陈梁到底是真情实感还是卖的关子，马上就要揭晓了。
然而又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陈梁很直接，一下子就将问题甩到二人面前。
跪地扣头，请求白顾二人相助，一同找到杀害陈莽的凶手——看样子再正常不过的一个父亲的请求，倒是白晓和顾成勋两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顾成勋反应过来，一把扶起陈梁，宽慰道：“虽然前有不愉快之事，但令郎的死，我确实也抱有遗憾，也非常惋惜，陈莽的事，我们会尽力，老先生是前辈，还是不要折了自己的身段好。”
“不计前嫌，顾少爷此等大恩大德，老夫没齿难忘！”陈梁感动地几乎涕泪横流。
白晓站在旁边撇了撇嘴。
和顾成勋回去的路上，她终于将自己一直腹诽的话说出口，“这陈梁，儿子出了事，心急想找道真凶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是放着警察署不去寻，偏偏找我们？不管如何说正常人都不会说是想要请平民百姓做这种事的罢？就是警察署那边不济，梁沐秋也在他府上，怎么不见他把梁沐秋找来委托？”
顾成勋沉着眼，“这件事，我也有疑虑。不过考虑到一种情况，陈梁的做法也并无不可。”
“什么情况？”
顾成勋揉了揉太阳穴，“那就是他觉得自己的能力和势力还不够大，他希望同时能够得到陆家和顾家的帮衬，至于不找梁沐秋的原因，看来警察署那边，陈梁并不能够相信。”
“也就是说陈梁多半心里清楚，到底是哪一方势力杀死了陈莽？”白晓问。
“大概，就算不能够肯定，但他应该心中有数。”顾成勋抬头望向天空，天边微红的晚霞刺地他眼睛发疼，“看来扬州的局势，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地多，不过就目前看来，我们要想得知真相确实也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设入这件案子，帮助陈梁，抓到凶手。”
把他们扯进来？老狐狸。
白晓叹了口气，“可真难啊。”
“什么难？”顾成勋笑问。
白晓翻了个白眼，“我就想好好地完成任务，将脚下的路踩实，怎么又莫名其妙地牵扯进命案里了？”揉了揉黑云一般浓密的头发，她垂下眼帘，觉得疲惫不已——她要走的个的路，真是又长又艰辛。
“想什么呢。”顾成勋探出手在白晓头上锤了个栗子，“你就当是个尝试罢了，尝试做一回侦探，如何？”
“是是是。”白晓应和着。
不过抱怨归抱怨，真正开始着手调查的时候，白晓还是精神十足，早早地就爬起来和顾成勋一块儿出去，他们先要出去的就是案发的当场，也就是陈莽被枪杀的地方——那个地方在事发后很快就被陈梁动用本家实力封锁起来，戒备森严，闲人免进。
虽然是条十分普通的路，但当白晓和顾成勋去的时候，那里地上的血迹还是清晰可见的。
顾成勋在那血迹前站了片刻，他时而低头看地上血迹的大小，时而退后几步回头看远处的建筑物。陈莽的尸体在此之前他已经看过，额头上的枪眼是一发毙命，但头骨完好，地上的血迹也很小。
说明击杀他的人是从很远的地方瞄准的……
顾成勋托着下颚思索的时候，白晓也就在旁边转来转去，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顾成勋学军校的，显然比白晓专业地多。
随后一瞬间，他似乎猜到了什么，欲言又止，半晌才缓缓地朝白晓道：“就现场而言，我的推测，只有进口枪支能够做到，在精密一些，这个爆发口和距离，缩短范围的话，日系机械。”
白晓一下子捂住了嘴，“总不能，做出这件事的是日本人吧？”市面上日系机械不仅贵到离谱，而且还轻易不可得，就是在黑市没点人脉也很难入手一只手枪，白晓也不是没有了解过，就为了杀一个窝囊少爷，谁没事儿大费周章去寻一杆这样的枪来？
白晓能够做到的猜测，也就是这样了。
顾成勋很明显也偏向于这个答案，但他却犹犹豫豫地摇头：“再看看吧，也不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