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看一眼顾成勋，经不住攥紧了手。
“还卖国？这能是卖国？”王阿钱愣了一会儿，随后便又咄咄逼人地提上浑身的气势，他一把推开挡着他的梁沐秋，用那与身材极为不相符合的两条瘦竹竿一样的腿一摇一晃地走到顾成勋面前，骂地几乎唾沫横飞：“狗崽子，要你教训老子？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不过是野狗一样的人物，也是与老子能够相提并论的吗！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谁！”
顾成勋却不怒，他挑起的眉眼中流露出笑意，看着眼神，白晓就知道对方要发威了，果真，便听见顾成勋悠悠道：“且不说叛国罪具体界定如何，王署长又是如何一口咬定自己不曾的呢？项上人头这种东西，该算是宝贵地很，不说清楚，如何让晚辈信服？”
后面的陈梁哑然。
王阿钱死死地盯着顾成勋，白晓额角流出冷汗，顾成勋显然就是在套话，可这无论如何都似乎太过于直接了些，也不知道王阿钱会不会上当。
王阿钱没有回应。
顾成勋锁紧了瞳孔，“王署长，晚辈也是陈叔的表侄，在场的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说清楚，怎么能真正坦诚相对呢？刚才晚辈随口一说，王署长好底气和胆色！惹得晚辈，倒真的想知道知道这发家致富的门道，也好，让一人得道，拉扯拉扯我那破破烂烂的老家才是。”
王阿钱虽然莽撞，但也是精明，刚才顾成勋说的那些狗屁话他全然不信，也不会屑于一个破落户的穷小子的加盟，可鉴于……他的目光落在白晓身上，白晓随之一颤，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这个嘛……”王阿钱打起了某些心思，他转一转眼珠子，笑眯眯起来，“陈老爷，虽然你这位表侄参与不成，但毕竟一家亲是不是？由你来说说看怎么样？不然传出去，可就要说是本署长待人不公允坏了名声就不好了。”
“您说是吧？”
陈梁目光深邃，他并不看王阿钱，只单单看着顾成勋。
半晌深吸一口气，话中有话道：“那老夫，就说了。”
王阿钱，颔首微笑，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白晓——要是这穷小子栽进来更好，成了一窝，还怕他身边的小娘子跑了？当然不怕，整个扬州城可都是他做主！
“王署长的意思是，日本人拉了一个项目，要几大家参与融资，压价收购华商厂子，从中牟取暴利，然后收购的厂子变卖，空壳换取资金，再去收购压价，不过这其中的细节，还有很多与当今的一些政策相关联。”陈梁简单地说道。
顾成勋沉下脸来，但他尽量表现地不那么明显，“收购？那些厂子如何就会乖乖被低价收购了？”
白晓在旁边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嘴，“就是借债。”
“对，是借债。”陈梁这么说，他看白晓的目光更加惊异，这个陆家的七太太，懂地很多，看来传闻也并非泡沫幻影，“现在国内很多厂子企业前景不好，但有野心的实业家却不少，这些实业家又想走的更远，又没有钱，就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资本借贷上，而借由此因诞生的资本借贷的信托公司也一时成为市场上的抢手货。”
“这些公司，都是由大资本家出资构成，大有几十万，小有几万，应对各种借贷的需求——虽然这一点银行也能够做到，但最主要的是，它不需要任何门槛，而且短时间内就能借到一大笔钱，对于这些急需用钱勒紧裤腰带的资本家们，实在是太有用处了。”
白晓沉着眼。没错，这种交易市场上很抢手，她名下的中信公司，其实就是由这个原理构建出来的借贷的信托公司。信托公司放出借贷，一般情况下以收取利益为养分进行资金周转，另一方面，如果借贷企业破产，那么信托公司则有权将破产企业纳入囊中——当时白晓，也就是通过这个法子，用低价收购到了濒临破产的几家西装服饰店，重新改装调整后又再次上市。
可日本人的信托公司，原理明显不同。
如果是按照白晓的中信公司这么运作的话，一来资金周转的周期长，二来利益没有办法最大化。如果日本人要的是钱，那么很明显，唯有一种做法才能又快又狠，达成目标。
“信托公司的话，也不少见，为什么日本人的信托公司就能赚很多钱？”顾成勋眯着眼睛问出了白晓心里的话。
王阿钱哈哈大笑，“你小子读书不多，就是这个狗屁见识！”他摇头晃脑很是得意道：“有什么不能成的？那些借钱的死穷鬼，拿着钱去创业，能怎么办？当然是叫他这些钱投了也血本无归！这样，他就只能再借，而当借的钱达到合同前的数量后，那就很容易吞并对方的厂子了！”
就是这样！
白晓的心口发颤。
日本人果然是打地这个主意！套中套，先赚资本家来借贷，再运用自己的国际手腕拼命打压对方，使得对方借来的钱投资的项目也亏地血本无归，这样，可怜的资本家就全部要沦没在这个巨型套中，无法自拔！
最后，也只能乖乖地看着日本人拿走自己一生甚至是几代人辛辛苦苦经营的心血！
手段，卑劣极了！
顾成勋就是不懂商场上的事，他此刻听王阿钱和陈莽的解释，也全部明白了，话说不出口，心里只有愤怒，他紧紧地闭上眼，随后又愤恨地睁开——原来如此！
“这就是日本人的计划么？好像也不过如此。”顾成勋冷笑，扬起唇梢，反向讥讽道：“我还当是什么赚钱妙招呢，原来也都是狗屁。”
只有脏话，才能够骂地过脏话。
白晓一瞬间也明白了顾成勋的意思，日本人这法子虽然卑劣，但毕竟不是天衣无缝之计，如若有一个资本强大的信托公司愿意递来橄榄枝，这些资本家也就不会糊涂到找日本人破釜沉舟，而日本人的揽钱计划，也就几乎破产了！
可是谁做这冤大头？
白晓不敢，中信公司也不敢。到底说中信并不是背靠陆家，还有几位合伙人，就是她本人同意了，想必那几位也不会同意，因此，白晓更加不敢轻言妄动。
然后就在这时候，顾成勋笑出声，“不过是小小奸计，若有别的信托公司肯伸出援手，那么，这奸计也就不攻自破了吧？”
王阿钱听明白顾成勋的意思，当下大怒，“老子看你小子就没有要合伙的意思，狗娘养的你这是换着法子来招惹老子的？别说这扬州城不敢有信托公司做这样的事，你看看整个大上海，有几家做的出？”
说罢，他回头朝陈梁道：“陈老，本署长记得你的顶头靠山是上海陆公馆吧？怎么，陆家大概也不敢揽这事吧？听说陆家那个新掌舵的死小子年轻无能，可就是他脑子在糊涂，也不敢轻易与日本人作对吧？还有顾公馆，前不久可也不是缴械投降来着？和日本人做的交易也有了两三遭了吧？那些大人物做的这样的事，老子赚个钱就不行了？这算什么狗屁卖国！要这算卖国！那个顾龙朱，就是头等大罪！”
王阿钱眼眸中流露满满的鄙夷与不屑，说着说着便又背过手去看陈梁，又狠狠地回头啐了一口顾成勋，随后便贼笑着回身便要去勾白晓的下颚，“别忘了这里是哪里！老子肩上这勋章，惹了老子，你这两个下等人，还不知要怎么死呢！”
顾成勋晃一晃身形，在男人还在转身的时候便拉过白晓躲过那即将落到她旗袍上的液体，又在男人伸手的一瞬间擒手捉住他的臂膀。
男人只觉得手上一痛，回过神去瞧时，竟是望见自己的胳膊上紧紧地箍着两只一大一小明显不是同一个人的手——其中一只是顾成勋的，另一只则是一直没说话但却出手迅捷的梁沐秋的。
两个军校在读的优等生，拽着这么个胖子丝毫不觉得吃力。
顾成勋手中一用力，那男人的面容顿时就扭曲起来，宽嘴中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肥胖的面容波动着一浪又一浪的波纹。
他拧够了，又抬脚抵着胖子的腹部，将其隔开。
顾成勋面无表情地冷笑，他全然被王阿钱激怒，他最恨有人提起顾龙朱和日本人做的那种勾当，此刻已经是怒火中烧。
冷冽的眼像是一滩没有波澜的死水，他静静地看着王阿钱，随后冷声道：“他顾龙朱要做的事，老子不会做，他顾龙朱不回去做的，老子偏要做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