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又的事告一段落,他和容香被陆修文带回来软禁在陆公馆里的某个地方,手中的生意暂时交由白晓打理,而昏迷中的顾成勋则被顾龙朱带走。
一切都恢复到之前不久的平静中,但陆洪琛的死毕竟再也不可逆转,结发妻子崔氏得知消息哭晕过去,一直住院观察,陆修文一方面要稳定整个庞大的陆家,另一方面还要兼顾崔氏的病额陆洪琛的丧事,分身不能。
白晓期间见过陆修文一次,那神情好似苍老了十岁,虽然依旧带着副金丝眼镜,依旧挂着笑和她寒暄几句,却已是肉眼可见的疲态。
好在芷兰的手段强硬,在她的协助下,陆公馆的三日大丧如期举行,来自上海各处的名流前来吊唁,不可避免的,白晓遇到了周家的人,当然,还有周少群。
她对周家已经没了什么想法,自然也不放在心上,在将周家刻意的亲近看作是因为自己如今的价值后,将一切和利益画上等号后,白晓与周少群的倒是相安无事——她也许是个感性容易记恨的人,但面对有利于自己的事物,是从不轻薄的。
可暂时性既往不咎是一方面,白晓自认为她对于周少群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明显好转,只是像接待一般客人一样接待对方而已。
倒是周少群,丧会上几次旁敲侧击,向她伸来合作的橄榄枝,弄地白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用场合不适合的借口暂时推脱了。
而好些其他公馆里的理事人,对于陆修文将南部生意交给白晓打理这件事也略有耳闻,皆是抓紧一切机会接近她,弄得白晓不厌其烦,可这些场合都是吊唁的场合,她不仅不得不去应付这些人,还要在恰当的时候流几滴眼泪以表真情——白晓生生熬过这烦人的三日
三日后,陆公馆的丧息才渐渐断了,真正地恢复到从前的模样,只是空气中似乎还有那么些悲怆的气息。
再者,关于如何处理陆良又和容香的问题便被提上议程,虽然陆洪琛是被这个三儿子活活气到病发而死,而那些杀死杀死的言语也为在场的多数人所听见——不过,陆修文总不可能杀了他三弟。
于是在他最后的力主下,陆良又和容香被驱逐出陆家——自然,来带着那一房的丫鬟婆子小厮侍妾都要一同离开。
陆良又被打发出公馆的那一日,白晓一个人关了门窗坐在屋子里整理思绪。
若说上一次方连音那次,最后得以翻转完全是白晓自己的刻意安排,那么这一次容香生事,若不是顾成勋提早察觉到并且安排好一切,那自己这一回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么想着的白晓,背上汗涔涔的。
巧儿挺着大肚子进来,先行给白晓磕了个头,“求太太救一救三少爷。”
白晓让巧儿先起来,又为难又惊讶道:“你求我做什么?大少爷自有他的主张,我插不得话的。”
巧儿见状便不肯请,精致的笑脸落下泪来,“太太,我知道三少爷在南方的生意到了您手里,如今府里,除了大少爷,就是您说话最抵用,就是三太太也不及您,您求求情,让大少爷网开一面罢!三少爷离了公馆,可就不剩下什么了!”
白晓捏紧衣服,她控制住自己要为对方揩泪的冲动,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巧儿,是他,是他自讨苦吃,这是他应该的。你听我一句,不如劝他离了陆府好好做个营生,你同他好好过日子去,这里是非之地,不该久留。”
巧儿银牙轻咬,只当白晓是在糊弄自己,她不甘道:“我跟了您那么久,如今您也不帮我!”
白晓无奈摇头,“不是我不帮你……”
“太太!”巧儿打断了白晓的话,白晓被她惊了一下,猝不及防地投过目光去,却看见巧儿满眼通红,流着泪,唇角掀起嘲讽的笑,“太太把巧儿当傻子么?巧儿就是这么被糊弄的?太太,好歹巧儿伺候了你这么久,您就这么无情?”
她不给白晓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我娘总说,同人不同命,巧儿现在是懂了。”
白晓沉默地看着巧儿,看着她扶着自己的肚子站起来,因为身体不方便,在艰难起身的过程中弄乱了头发和衣物,她挥开白晓去扶的手。
“娘说得对,凭什么我入了府就是奴才,太太入了府就是主子?巧儿要的是什么,太太念了那么多书,心里不分明么?”巧儿满脸是泪,她狼狈不已,可唇角却扯着阴狠的笑,不甘,痛苦,狼狈,绝望,一一呈现。
白晓默然摇头,她道:“我从来不曾把你当个奴才,是你自己,是你自己要这么想。你要嫁给陆良又,我帮你嫁了,可是如今陆良又犯事,我却做不到再成为帮凶。”
巧儿眯着眼,“笑话,太太,您话说的这么好,可您想想,我跟您这么久,我还不是被您打法来打发去地做这做那?我受了这么多苦,太太!您当初却一再阻挠我嫁给三爷,如今又要将三爷赶出府!您这不就是要我不得好死吗!”
白晓合上眼,“那且是你,巧儿,那是你这么想,你跪的太久了,你要嫁陆良又,我给你置办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可你何尝不还是把自己当个奴才么?和过去的区别不过是奴于谁了。
你跟着我,奴于陆府的上下人等,你把自己置于最低端,所以你想要往上爬,你跟着陆良又,又奴于他,依附他,跪于他,你把自己置于卑微的地位,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对方——这些都是你自己,事到如今,你又如何来寻我质问我?”
巧儿发狠地瞪着白晓,白晓只当看不见,她心头已凉,朝外头招了招手,便得两个妈子进来强行将巧儿搀出去了,巧儿挺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地盯着白晓,眼中通红。
人消失在门框后,白晓松开一口气,却又忽然听见巧儿撕心裂肺的一声狂呼,“凭什么!凭什么你就是主子,你就比我高贵,你就掌握生死大权?我恨你!你该死!白晓!——”
白晓心一惊,原本准备合上的眼目忽地睁开,她揉了揉太阳穴,重新又闭上眼。
与此同时的顾公馆。
顾成勋房内。
顾龙朱站在顾成勋床前,神情淡漠地看着顾成勋,“这次闹够了?”
顾成勋足足昏过去两三天,顾龙朱不得已只好守在顾公馆,陆洪琛的丧礼也只得同陆修文打招呼,单单送了些礼,对方看在顾成勋的面子上倒也没纠缠。
“咳咳咳,你猜出来是我做的,你却还是陪我演完了戏。”顾成勋轻轻咳嗽着,他刚醒,脑中还一阵混沌,东西南北都认不出来,胃中颠倒的难堪让他眉间蹙紧,但他却还是毫不妥协地和顾龙朱对峙着。
“不过你帮我,大概也是出于,一旦陆良又倒台,那么陆修文手中掌握的陆家股份会更多——这样你控制起陆家来也会更加容易,的原因吧?”
“抱歉,我是在是想不到你能够出于什么好心。”顾成勋耸了耸肩,肩部传来的痛感让他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同时龇开牙,但他却没有因此闭嘴。
“不过,最后还是事与愿违,因为你不可能猜到,陆家的七太太白晓长得太像当年的年芳止,像到陆修文几乎已经把她当成了精神的依托,甚至为了实现她的梦想将陆良又的那一部分股份直接交给她打理。”
“年、芳、止、”顾龙朱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嚼着这几个字,除了那个日本女子,他对别的女人的印象都不太深,有时候能够多看一眼对方,大概都是奇迹,于是在脑海中搜索一番后,他竟是毫无印象。
忍不住就蹙起眉峰。
顾成勋笑了一下,“那女孩很好,长相,新地,家世,学历,挑不出毛病的优秀,只可惜……”他故意顿了一下,继续道:“眼神不太好,放着好端端向她示爱的陆修文不管,偏偏仰慕你,最后也因为你而死,只不过,人家因为你而死,你恐怕,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吧?”
顾龙朱依旧没有印象。
顾成勋像是早就猜到一般,掀起唇角讽刺道:“我就知道,你从来,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跟在你身后的人啊。”
顾龙朱寒着脸一言不发。
“不过……既然你这么着急地想要集成资金,甚至是你和日本人的巨额交易都没办法填补资金漏洞,我猜猜……”顾成勋笑了一下,咳嗽出的从喉中溢出的血沾染上他的牙齿,他这个时候笑地十足像是个恶鬼,随后他问:“顾家,现在是不是出了很大的问题?”
“砰”地一声巨响,顾成勋身后的靠背凹陷下去一个大洞,被踢碎的木头交错着突出来,露出可怖的尖刺。
顾龙朱面无表情地缓缓收回腿,寒声呵斥,“闭嘴,小鬼。”
顾成勋含笑闭上眼,“好,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