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下定决心
楚十2020-07-31 15:133,588

  陆修文头一日去顾家碰了一鼻子灰,不仅没有见到顾成勋,甚至连顾龙朱都没有见到,等他晚些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白晓沾染上了这样的事,当然不等他给白晓出头,这边的事就解决了,然而随之而来的就是陆洪琛的突然病倒,他和母亲崔氏守了半夜,等到四太太秦墨去的时候才有时间抽身出来找白晓了解具体情况。

  白晓给他做了说明后,对于方连音自然是更加同情不起来。

  “她的心思,未免也太过于歹毒了些。”陆修文阴着脸,白晓差点被拖下水,这让他冷不丁想起来从前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好像也是在昨天这样的一个雨夜,那个仿若梨花一样的女子的消散。

  不过在白晓看来,这是她见到的第二件让陆修文脸色难看到如此的事,白晓自当是认为是因为陆洪琛的关系,于是她表现了深刻的赞同。

  “对了,你见到顾成勋了吗?”白晓问,突然想起来前一日她和陆修文分开的原因。

  陆修文的思绪被打断,却没有显现出丝毫的不满,他揉了揉眉心,“没有,顾家把手森严,守卫的人好像都换了一批,不认识我,我进不去。”

  “这样啊。”白晓点点头。

  陆修文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他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崔氏此刻正朝他们走来。

  面对儿子守了一夜眼下留着的乌青,做娘亲的自然是心疼,崔氏捻着佛珠走过来,棕褐的长衫上缀着朴素的暗纹,眼角留着细碎皱纹的中年女子小声地安抚自己的儿子,虽然两人同守一屋,可为了不打扰陆洪琛休息,也是一句话都不曾说,此刻出来便像是开了话匣子一般。

  白晓趁机退了。

  人,是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醒的。

  醒过来的陆洪琛立马问了方连音的处置,白晓是当日时候在侧的一位,她只好回答:“三太太令拖到柴房里关着,等您的发落呢。”

  陆洪琛咳了两声,他的面容此刻很是平静,平静地太过于诡异,他朝窗外张望了一下,有只小鸟停在窗台口喳喳叫了两声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随后从他那发白的口中抖落出残忍的指令:“拖去沉井吧。”

  白晓心下一惊,她看着陆洪琛重新磕上的眼眸,心如乱麻。

  白晓再见到方连音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再是之前她记忆里那个光鲜亮丽回眸一百媚生的模样了。刚从蕉香院拖走的时候,她仪容还在,虽然面色惨白但至少并未脱形,而等白晓隔了几日再见到对方的时候,方连音就已经是成了一个真正的疯婆子。

  她蓬头垢面,口中含血,指甲里全是乌黑的泥土,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沾了许多泥灰,全然不像是不久之前那个面如春晓之花的六太太方连音了,她已经不是方连音了,疯了的女人见着谁就要攀扯两下,不是咬就是撕,下人们说这是疯了,没救了。

  白晓又回到了那个紫藤萝的小院子,那口井静静地置在齐膝盖的草丛中。

  芷兰面色很平静,她冷着眼,很明显不管白晓的眼神,“拖到井边去。”

  于是几个小厮就又将五花大绑的方连音拎起来。白晓默默地站在旁边,她盯着墙角木架上挂着垂下的紫藤花,看那一点点的紫色花朵摇曳成碎片,一阵风过来,一朵落下的有些干枯的花瓣撞在她脸上,她捏着指尖摘下来,将那深谙的颜色抛入一地的青绿。

  她想起那一日在这个院子飞入深丛的白色蝴蝶,和碰在她头顶属于顾成勋的呼吸声。

  “贱人!”拉长的尖锐女声将白晓飘飞的思绪拉回来。

  方连音那双浑浊的眼睛看见白晓的那一刻似乎恢复了清明,她咬着牙嘶吼着骂白晓。

  芷兰依旧冷冷的,“把嘴堵了。”

  方连音发不出声音,于是她只好瞪大了眼睛,众婆子将她抬起来,搁在井沿,意识到自己命运的方连音回过头,那张沾满污垢的面容突然平静下来,朝白晓这边笑了一下,白晓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在笑,但她看见那双漆黑的清明的眼角眼中流露出的带着嘲讽的光——这使得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蝉。

  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在耳边放大。

  她想起那一日扑在井口往下看过去的可怖感,像是有一只手紧紧地咋抓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

  井中传来扑腾的水声——是方连音临死的挣扎。

  是方连音的挣扎,又好像是白晓自己的挣扎,挣扎在陆府这片深井中,埋没在后院之中……直到覆盖满枯死的树叶,随之慢慢变臭。

  白晓是惊醒的。

  她挺着一身冷汗坐起来,望着外面漆黑的夜——今日的陆府似乎并没有点灯,夜就显得更黑了些,透过纱窗,她甚至是一丝月色都看不见。

  方连音被投井前的一幕幕在她眼前晃过,连带着那个渗人的微笑。

  其实那一天死的不仅仅是方连音,连带着死去的还有白晓的后路——从此以后,她将一往无前,除去一切挡在她面前害她的人,因为不是对方死,就是她亡。

  然后呢?

  她在这一次的争斗中获得了什么呢?

  白晓抱紧了腿部,心中有一个年头愈发强烈——她想要离开这里。

  她必须要离开这里。

  天还没亮,白晓犹豫着,抱着腿又重新躺下去,一直到天快亮才再次睡着。

  方连音既死,陆府里却又忽然翻出以前的一件冤事来——当时陆良又刚刚回府,就被称是侮辱了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于是跳井死了,陆良又因此被撤职禁闭。

  原来是方连音身边的一直跟着的张婆子耐不住拷打,把方连音素日做过的许多事一股脑地全抖了出来,她亲口承认这是方连音让她以家人为要挟胁迫那小丫头栽赃嫁祸,事后付给小丫头那老母亲十块大洋呢。

  陆府上下对此又是一片唏嘘,无不感叹方连音的蛇蝎心肠。

  二房得此昭雪,二太太容香往蕉香院跑地越发勤快。

  然而就算是陆府的几位太太再如何精心侍奉,陆洪琛的病还是越发严重了。留在本家所能够得到的医疗资源很少,临时掌管陆家的陆修文在征得陆洪琛的同意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举家迁往上海。

  上海,意味着更多的地方更多的资源和更多的可能性。

  是一个很好的去向。

  可举家前往就意味着暂时要放弃很多东西,行李自然是要一切从简,上海那边的陆公馆都有安排,再者就是丫鬟婆子,陆府内的丫鬟婆子很多,但却并不是人人都能带上到上海去的,可偏偏他们都向往地很,各个都眼红着想去,一时间决定谁去谁留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琼园本就小,丫鬟婆子也不多,方连音一事去了“聋”婆子和“瞎”婆子,她院子里于是只剩下山山,巧儿,齐二娘和梁婆子。

  齐二娘虽然无比眼红,但毕竟拖家带口,下还有个十岁的二宝,也就自个儿说了不去了,梁婆子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大有想回老家养老的意思,便也说了不去,只要白晓给她那在上海陆公馆做事的女儿福安报个平安。

  白晓准了,于是最终要带走也能带走的,就只有小丫头山山和齐巧儿了。

  带走的人是确定了,要带走的物自然就更好办,白晓本就没有什么物什,带了随行的四季衣物,带了牛皮面儿的《羊脂球》,想了想,于是也将八宝阁上搁着的干枯梅枝夹进了箱子。

  一切准备就绪,白晓从自己屋子里走出来,望上一眼另一个屋对于要带什么讨论地热火朝天的山山和巧儿——自出了琼园。

  她在镇上的珠宝铺子交给了黄余轩打理,如今珠宝铺子也算是走上了正轨,她列了详细的经营策略,又许以足够的利润空间,有钱财的诱惑在前,不怕黄宇轩瞎折腾——而她另一方面也要求黄宇轩每月在供前入陆家账上之外要留得本月利益的百分之二十给她,算是她第一个金钱来源。

  白晓也不傻,陆家虽然家大业大,可做活也不能白做。

  陆家不可靠,自己才最为可靠,而在这个社会,一个是权,另外一个就是钱了。

  至于另外两家还未下手整治的铺子,她虽然不能亲手整治,但利用黄宇轩,想来要使其走上正路也不是太难。

  打算着算盘,白晓一路闲逛,不知不觉就来到梨园外。

  大白天的梨园,却传来悠扬的曲调和唱腔。

  是楼重潇:

  展鸾笺不由得寸心如剪,

  想前时陪欢宴何等缠绵。

  论深情似不应藕丝轻断,

  难道说未秋风团扇先捐。

  或许是恋新欢日长生厌,

  定有时寻旧梦笑并香肩。

  但到今月几圆翠华不见,

  在楼东卷珠箔望眼都穿。

  赋此篇怎解得愁肠百转!

  待何日诉相思泪落君前?

  “唱的什么?”白晓走进去,院子里全然是戏服道具,她歪了歪头问楼重潇。

  楼重潇面无表情地收起水袖,抛入一个敞开的箱子里,“程先生的《梅妃》。”

  白晓就笑,“挺好听的,只是听着也挺难受的。”

  楼重潇把箱子一个一个盖上直起身子,让小丫头都搬到侧屋去收起来。

  白晓看楼重潇这样子,似乎这些东西收拾出来都是不打算带走的,“你不带走吗?”

  “带走?”楼重潇从喉口发出一声笑,“带去哪儿?让他们留在这儿上满灰尘,也总比日后跟着我受难的好。”

  白晓心中一恸,想起方连音临死前的眼神,“是啊,以后若是死死疯疯……”

  楼重潇转过身看着白晓,打断了她的话,眼中是腾腾不灭的星火,“方连音死了,你现在这算是,兔死狐悲吗?”

  白晓一顿,随后就咧开嘴,“那可不算。”

  “我不会在这里等待死亡,我不会困在陆府里,我不会像方连音一样。”她听见自己清晰地说。

  是啊,比如上海,就是她的一个新机会。

  摆脱现状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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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冷雨葬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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