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对于白晓来说乔水之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对方曾经是她白晓在校时期的伴侣,也曾经是她在陆府时候的精神寄托,换句话说,就是有了乔水之,才有了现在的白晓。
可是她自己对乔水之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她不明白。
“好啦,不逼问你了。”苏楠笑着打断她的遐想,“你一个人过得辛苦,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
白晓就笑了,“我现在难道不是有什么事儿就找你么?”
于是两人又说话,直到外头天色渐暗,桌上的茶杯也堆了好多个,这才恋恋不舍地散了。
若说乔水之是她白晓一直以来的精神寄托,那么苏楠可谓是一直支持她的有力后盾了,正是这两个人的存在,才让白晓觉得自己再这偌大的上海似乎并不是那么孤单无助。
白晓再一次见到顾成勋的时候,已经是捡回来的三天后了。
她从窗口的缝隙中看过去的时候,顾成勋半靠在软靠背上,手里扶着本书,聚精会神地盯着看,细小的尘粒在打在那张俊逸的面孔上的薄光中跃动着,像是镀了一层金边。顾成勋看地很是认真,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对方有什么类似于眨眼的动作,可谓是专注到一个程度了。
“你给他看的什么?”白晓就问站在一旁绞手的山山。
山山嘴一撅,“路过的旧书摊贩过来卖,小顾要的,我就让他自己挑了。”
白晓抚慰性地又抹了抹山山的头,笑问她,“人恢复的怎么样,大夫来了是怎么说的?”
山山眼珠子像是飘飞的柳絮一样滴溜转着,看着就是机灵模样,“大夫说恢复的不错,可他开的药单里有些寻常药铺里抓不到,说是正规医院才有,可正规医院里没有证明也没办法开到,于是就换了几味药,只是效用不太好,恢复地慢些。”
慢些?
白晓蹙了眉,若有所思。
“行,我知道了,我先进去看看,你等在外面。”她很快想到法子——陆宛若是上海医院里的实习医生,托她,总能够多多少少有个人情混点药出来,“一会儿你罢大夫开的单子给我瞧瞧。”
山山点头,于是白晓就推门进去。
她一进去,就对上顾成勋漆黑发亮的瞳眸,“躲着墙根听什么?”他那平常的口气,就好像是在某个平常的茶馆遇到了每日都会遇到的熟人一般。
白晓先是一怔,随后便粲然一笑,她背着手将门关上,“顾少爷,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顾成勋合上书,却说出使得白晓更为惊奇的话来,他勾着唇角,苍白的唇瓣掀动,“惊讶,当然惊讶,愣是谁,都不会轻易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撞上熟人罢了。”
然而他在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却坚定地让人相信不起来。
白晓看到顾成勋手上那本淡紫色的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飘”字,那书足够厚重,同时封面也足够破旧,四个角落基本都被磨圆了,就是封面别的地方上也到处都是磨损的痕迹,露出暗黄的底色来。
这人看的竟然是《飘》?白晓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把这本书和顾成勋联系起来,顾成勋看《飘》?简直莫名其妙。
就在白晓感到万分困惑的时候,顾成勋又道:“你是那小丫头的小姐,也是你教地她唤我‘小顾’?”白晓察言观色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也就放开了心和他开句玩笑。
“你姓顾,年纪又不大,可不是唤作小顾么?”白晓笑道。
顾成勋只觉得这话解释地稀奇却不生硬,只觉得有趣,再看白晓似乎是和之前在陆府里见到的不一样了些,那眼睛里时时流露出的东西让他很感兴趣,“白小姐说的是挺有道理的,我年纪小,又姓顾,可不是小顾么?”
“那你叫那丫头,唤你小白?”
这顾成勋,自嘲的同时也不忘拖她下水。
白晓就笑了,眉眼弯起,像是天边钩子一般的月牙,“是啊,我年轻,又姓白,按着这意思,是该叫小白。”
于是顾成勋就叹了口气,“小白啊,也确实不曾想到,会在上海见到你,你是何时来的上海?又是如何来的上海?”
还真当自顾自地小白小白地叫起来。
再说这来上海的事,他顾成勋不知道?
陆府那么大的阵势入驻上海,就是一般的人家或许不知,可顾成勋这样的,能得不到消息么?
这在白晓看来,这句话,是充满了调笑的意味了,于是她挑起一只眉毛,回敬顾成勋,“我自然是随陆家来上海,倒是顾少爷,你是怎么来的上海?陆修文一直当你还在顾家,想着法子要见你。”
这话大有责备顾成勋向好友隐瞒自己行踪的意思了。
顾成勋若有所思地颔首,略有些遗憾的样子,“是啊,顾某来的匆匆,来不及通知他,我就算了,白小姐却也不替顾某去说一说,白小姐知道陆修文想见顾某,那么替顾某传达一下行踪也无不可吧?”
他的话,是在说你白晓也和我一样,知情不报,咱俩谁也不比谁高明。
此话一出,打太极的意思就出来了,白晓不想浪费时间,又猜测对方可能真的有什么没办法对朋友说的难言之隐,于是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费神纠结,直截了当地问他,“我不问你身上枪伤的来处,此地给你养伤,伤好了你走就走,我也不问你……今日是第三日了,怎么,可感觉好些?”
顾成勋摇摇头,有些遗憾,“白小姐前半句话说得很是伤人心,后半句却又实实在在的是在关心人,这么说话扰地顾某的心况起伏太大,愣是好了些的伤势也被吓地不敢好了。”
白晓一愣,忍不住开始在心里骂顾成勋的狡猾。
分明几个月前还不是这样,怎么如今再见了,甚至是心窍都多了几个?
只是在白晓腹诽的功夫,他却又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觉着身上利索很多,不过怎么说,这身子却也不是那么快好的来的,想来这屋子,顾某还要霸上些时候。”他说到最后的时候竟然是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看着像是哪里调笑姑娘的富家公子。
于是白晓也就不和他客气,“你自养着伤,我得空再来看你。”
说着扭头就走,也不理他了。
白晓路过门口,看见站在门口等着的山山,忍不住要打趣她,“你可别被他那花言巧语和一副皮囊给骗了走了。”她笑着说话,转身离开。
山山纳闷地看着白晓离开的身形,困惑地蹙起眉尖。
花言巧语?那凶人,日日摆着一张木脸,也几乎是从不和她说话,哪儿来的花言巧语?
白晓从顾成勋那里出来,回到陆公馆头一件事就是去找陆宛若帮忙,近些时候陆洪琛的病况有所好转,虽然仍是卧床不起,但似乎清醒的时间多了,大有要病愈的意思,陆府上下难免松了口气,白晓也因此不曾等多久就见到了陆宛若。
将自己的来意说给了陆宛若听,对方倒是很乐于帮忙,况且出于尊重也不曾多问白晓什么,只让白晓将那单子开给她看,白晓自然照做。而陆宛若的动作也很快,晚上一点的时候就已经遣人送到了她手上,而白晓也就又花了几个钱请了个小报童将那些药转交给山山。
福安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带出去几回,就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有时候活计也不做了,单单就放空卖呆,白晓提点了好几回,却仍然不改,这不,白晓刚送了药回来,一眼就看见福安穿着一身新做的长裙坐在窗口发愣,一头的发辫也都被拆了散开来胡乱地盘着,脸上揩的不只是从哪里弄来的胭脂水粉。
“福安,你做什么呢?”白晓就喊她。
这不喊还好,一喊将福安吓地直接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白晓忙过去要把她扶起来,“怎么了?总归注意些。”
福安不好意思地躲过白晓的手,自己撑着地爬起来,就要说什么却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来,“奴婢该死,奴婢,奴婢不该……”
白晓看着那张涨地通红的小脸磕磕巴巴地说半天也说不清楚,却又不好催,只好慢慢地抚慰。
谁知这一抚慰,福安的眼泪就像是掉了线的玻璃珠子一样滚下来。
说话也更加哽咽。
白晓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福安说的什么,“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该死,癞蛤蟆吃了天鹅肉,妄想起来,偷穿了太太的衣服,奴婢……”
福安哭地磕磕绊绊的,白晓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着的长裙是有些眼熟——好像是前不久三太太芷兰送来的?她嫌腰大了一圈,穿了一回也就没再动过,算是压了箱子,若非是福安翻出来穿上,她倒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
福安哭地可怜,白晓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不过是件衣服,你喜欢,给你穿了就是,我穿着不显身,倒不如你穿着好看。”
福安听着白晓要将这衣服给她,当下也就停止了哭泣,只是肩膀还一抽一抽的,“真的?”
白晓点点头,“真的。”
福安大喜,谢了白晓,转身就跑。
白晓瞧着福安跑远的身形,笑了笑。
只是她不知道,她当初以为做的一件莫大的好事,却毁了一个人,同时也给她自己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