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修急收折扇正要动手,这一次卫小蛮快他一步,扬手照准李秋月的后颈敲下一根银针。
只见那李秋月昂头扬起,极痛苦的仰天长叫一声,下一秒四肢瘫软,跌坐到地上,只剩下一双怨恨幽幽的眼睛直瞪着卫小蛮。
“啧啧啧,赵濯江,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独孤修见状忙要落井下石,拽了李秋月一只胳膊边往破庙里拖边奚落:“做人要谦虚,谦虚懂不懂?你以为个个都像你景王我一样好说话,讲道理?”
躲在李秋月身体里的赵濯江这会儿才瞧见独孤修,眼里冒出惊讶和欢喜,忙扭过来道:“末将见过王爷!”边说边要行礼,可他身体被卫小蛮控制住了,除了能低个头,别的动作一概做不出来。
见到卫小蛮进来,他吼着嗓子喊:“妖女!你给我下了什么蛊!”
卫小蛮平生最听不得别人喊她妖女。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可大,她刚在庙门外布阵,指尖还留有一丝血迹,打得赵濯江在李秋月身体里打了个滚儿,跌了出来。身上寒一阵、烧一阵,身体轻飘的像是要散了一般。
“高人高人!老赵就是个不会说话的泥腿子,你别和粗人一般见识!”独孤修知道卫小蛮的厉害,连忙替赵濯江求情。
“我若不是为查清马登坡一役内情,断容不得你在此三番四次羞辱于我!休说是九州大将,即便是那王公贵族,他敢对我有一字不公,我也叫他灰飞烟灭!”
庙外天色突然阴沉下来,风卷得卫小蛮长发翻飞,她眉梢上挑,眼中似有琉璃万盏。昂首站立在阴云狂风中,竟别有一番气势惊人。
赵濯江也是个牛脾气,拧着脸要硬碰硬,独孤修拿出王爷的威严来:“赵濯江你给本王站着不许动!”
赵濯江果然不动。
独孤修狗腿的凑到卫小蛮跟前:“他就是一介武夫,没见过世面,我来替你教训他,高人消消气。”
说完,一扭头又换了一副面孔,瞪着赵濯江,三两步凑过去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她是谁?敢这样得罪她?”
赵濯江瞧了卫小蛮一眼,粗声粗气道:“不知道。”
独孤修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把手圈在嘴边:“其实,我也不知道。”
赵濯江一听就要瞪圆了他那一双铜铃般的牛眼发声。独孤修忙道:“不过这人天赋异禀,不但能看到你我两人,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法术。宫中情形如何,你我二人猜也猜不得,她却能观星掐指,算出一二。”
“莫不是江湖术士唬人的把戏!”
独孤修要不是眼下必须联合他一起回宫帮助皇兄,真是想敲扁了他的榆木脑袋,提着眉毛压低嗓音:“她有什么能耐,就刚才那一下,你找个江湖术士变一个戏法给本王瞧瞧!动动脑子!马登坡一役为什么你我会变成如今这般下场,就是不动脑子!”
赵濯江似乎听进去了,纠着两条蚕眉,瞪眼瞧着独孤修不说话。
“一切听我吩咐,就这么说定了,安分点儿,等到了都城再说。”
一转头,看到卫小蛮两手环胸看着他们,独孤修忙过去:“我教训过他了,高人消气。”
卫小蛮皮笑肉不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说些什么?”
独孤修脸上一僵。
卫小蛮红唇轻吐:“不动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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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包里拿出干粮,卫小蛮就着水吃了,盘腿闭眼坐在庙门前不动。
赵濯江一时无法再回到李秋月的身体,飘来荡去浮在半空中难受得很。
独孤修也不见得好受。
他绕着卫小蛮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可是卫小蛮只当不知道他似的,盘腿入定了一般。独孤修忍不住,腆着脸停在卫小蛮跟前道:“高人,你瞧,这冤有头债有主,谁得罪了你,你惩罚谁呗,是不是我这……”
卫小蛮眼皮都未抬:“想要让我把那赵濯江弄回李秋月的体内?”
独孤修忙忙点头,两腿卷着,把自己缩小到能和卫小蛮面对面说话:“要是你这心里还有气,把我弄进去也行。我不嫌弃尝一尝做女人的滋味。”
卫小蛮终于睁开眼睛,无比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她起身:“李秋月是阴时阴月出生的纯阴体质,摄魂法若是在普通人身上,需七七四十九个时辰才会奏效,正因为她的纯阴体质,赵濯江才能顺利占据她的身体。要不是我去的及时,只怕以后世上就没有李秋月,只有赵濯江了。”
“这什么意思?”
赵濯江一听,也飘了过来。
卫小蛮眸含深意的看了赵濯江一眼:“我能把他打出来,也不过是一时,还有半柱香时间,他会自动回到李秋月体内。”
独孤修从她的话里听到些不一样的意思,他顺着卫小蛮的视线往赵濯江脸上望,赵濯江明显心虚、不自然的把脸往边上一扭。
“稍后不管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你们两个都别离开这座庙。”卫小蛮说着起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
“有人在找你们。”卫小蛮从褡裢里拿出一把米来,口中念念有词,而后对着手心里的米吹了一口气,横洒在庙门的门槛外侧。
“我独孤修堂堂男儿,难道还要让你一个女人来保护!”独孤修见状就要跟着她出去。还未出门,就被一层无形的阻拦挡了回去。
卫小蛮回头,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在我眼里,男女并无不同。景王,你身负重任,陛下如今境况危及,你更该保重自身,替王室尽力。勿需在男女问题上多做争执。”
说着,她眸光一暗,垂下头去咬破了手指,鲜红的血滴在米粒上,莹莹似发出红光。那血像是被米粒所吮吸进去。独孤修当自己是眼花,恍惚看到米粒上附着一个个灵动的魂魄,他揉了揉眼睛,那米粒又是原来的模样了。
待独孤修好奇的想要问卫小蛮,她已走到庙门前破败的院子中,仰头朝天看着。风猎猎吹,她长发、衣袂翻飞,瘦削的身形别是一番气魄鼎立。独孤修竟不自禁看入了神。
“王爷,你真相信这个女人?”
赵濯江见卫小蛮出去了,才移到独孤修边上来。
独孤修咳嗽一声,掩饰自己方才的失神,他扭过身来:“如今除了相信她还有更好的办法?”
两只飘飘荡荡的鬼正四目相对,无以言对,忽听到外面一阵巨响,似是从天而下一道划空惊雷。独孤修和赵濯江忙的调眼看去,本站在院中的卫小蛮不见踪影,倒是出现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披散着长发,凸眼阔嘴,身上黏黏腻腻似还在往下掉着不知名的绿色液体。
见到庙中的独孤修和赵濯江,那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狂啸一声,横冲过来。
赵濯江和独孤修都是征战沙场的将领,尤其是赵濯江,马登坡之前曾领军攻打七杀国,打败七杀国常胜将军,一举成名。见此怪物,哪在话下,手中幻化出他的七星剑,凶相毕露就要上前迎战。
却未能跨出庙门,被卫小蛮布下的阵结给弹了回来。
弹飞出去的赵濯江不肯罢休,起身还要往外撞,方才不见踪影的卫小蛮不知何时出现,阴沉着脸呵斥道:“待着!”
说完回身,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两把散着银光的宝剑,飞身与那怪物缠斗去了。
与那怪物相比,卫小蛮简直是纤小如蜻蜓,翻飞之间,只怕那怪物一个巴掌就要把她给拍飞了。不要说赵濯江,独孤修看着也提心吊胆。
可她却总有办法躲过那怪物的搏杀。身形利落潇洒、走势干脆清晰,那怪物的每一个攻击都在她预料之中,双剑每划出一道弧线招招命中。
可那怪物也并不见到,仰天长啸,口中不知喷出的什么东西,竟将天地染得尽黑。阴风更甚,破败的庙宇在狂风黑浪里岌岌可危。
独孤修担心不已,在庙中盯着那被浓黑一点一点快要浸没的白色身影,不停绕着庙中一尊已破败的菩萨翻飞。
“天黑了。”赵濯江持剑,忽然说了一句。
独孤修往外望去,果然看到庙门外一片漆黑,不要说卫小蛮,就是刚刚把十丈有余的怪物都浸没在黑暗里,半点不得见。
赵濯江持着剑再到门前想要闯出去,七星宝剑左挥右砍,只能听到“当当”的声音,像是砍在无形里的一扇坚不可摧的玄铁门上。赵濯江愁眉紧锁,无可奈何:“看现在的情形,显然是那怪物占据了上风,她一个女人,只怕也不是对手。”
独孤修双目沉着,浮在赵濯江一侧,虽也担忧,仍旧说:“高人自有妙招。”
赵濯江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
忽见得那门槛处隐隐出现金色的光,独孤修起身猛冲过去,他身上腾升出撕裂之感,尤其额心,以此为缝,他的身体将要被撕成两半一般。紧咬着牙一鼓作气,他身上的灼痛感,消失,取而代之的阴冷发寒的感觉。
回头看赵濯江,两人隔着一道虚空的屏障,赵濯江不得而出。独孤修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往那黑蒙蒙的一片里去找卫小蛮。
黑雾里,伸手不见五指,突然听到一声小孩的声音,独孤修低头看到一只扎着总角的圆脸小男孩。
那孩子仰头,无比天真的拽着独孤修一侧袍角,喊道:“大人,姑娘在那里。”
独孤修有点儿担心过头,急着找到卫小蛮,竟不去怀疑这样险恶的环境里如何出现一个三岁孩童来,跟着就要走。
忽见黑暗里劈下一道闪光,似雷电交加夜的划空闪电,那光准确无误落到他身侧孩童的身上。闻得一股血腥味,那被劈成两半的孩童顿化作一滩血水。独孤修指尖沾了一滴,他愣愣的看着,一时没能反应得过来。
领子被人一拎,已双脚离地,横着被丢进了破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