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子豪情,我在千年之前有幸听过一次,然,当日那豪情之中,慷慨激昂。如今,敛了三分刚强,多了两分柔和。
“绾桐君上光临寒舍,真是令在下蓬荜生辉。”
约莫是我一生之中,听过最冷的一句话。我踌躇着不知进退为何,他却开始未雨绸缪:“君上若是想在寒舍讨要些什么,恐怕是失望了。”
“长鸣……”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他依旧抚琴而坐,不动声色。我默然抓住了自己的袖子,心头百味纵横。
“君上还是唤在下长鸣上君为好,在下一介小仙,怎比得上无善宫的那位尊神。”言语之中,冷冽携着三分敌意。
本君有些懊恼,也有些伤怀。为什么,只隔了一千年,他便变成了这样。
静了片刻,我终是忍不住心中的那团烈火,行至他身畔,质问道:“长鸣,千年之前还好好的,我千里迢迢借着瑶池会的由头来寻你,我以为你会欢喜的。在帝君府,你不肯与我相认,我晓得你定是有苦衷的。瑶池之上,你不顾众人的目光,不顾我绾桐的颜面,执意要与我一争高下。对,你可以为你喜欢的人做一切,为你喜欢的人杀掉对她不利的人。可本君不能,本君乃是东岳女君,但凡心中有仁义二字,绾桐便敬仰着。”嗓门中有些哽咽,压沉了声,看着他的背影:“如果,长鸣上君若是觉得绾桐不仁不义,想要同绾桐一拍两散……”眼角微微湿润,鼻尖一阵酸痛,我咬了咬唇,道:“那,绾桐便只好随了长鸣上君的心愿。这千年,就当绾桐日日思恋的那个挚友,已经死了!”
本君向来说一不二,扬起裙裾便是毫不犹豫转身离开,既然他无义,我又何必多情。
可转身之间,似乎听到一个冰凉的声音微唤:“绾桐……”
长袖的一端被白衣仙人攥住,我顿住身,身子僵硬在原地,袖子从他手掌中飘落。我凄然道:“长鸣上君可是有事?”
白色衣袂出现在我眼角,那双雪白不沾尘埃的鞋面向我面前挪移两步。顺着他的袍子觅了上去,腰间悬着一枚浅色玉佩。
“为什么没来?”
我怔怔的不敢抬头,嘴角不得不扯出一抹淡笑:“你是说,百年之前?”
“嗯。”
依旧是微风拂柳。
我心酸了一阵子,突觉得眼角的那一滴泪珠要掉落下来,连忙打着咳嗽的幌子拿袖子拂掉。“百年之前,我旧疾复发,一病不起。”
“旧疾复发?”他冷淡的话中添了少许轻浮,或许是不太相信,才这样沉着。
“是。”我晓得天下哪有这样巧合的事,不过当年,的确是身子下不了床榻,养了这几百年才好起来。
心思晃晃的捞住自己的袖子,向上提了两分。“本君知道长鸣上君可能不太信”头抬起来,正好能看见长鸣的脸色,“这是百年之前,旧疾复发时留下的痕迹,但愿以此,能证明绾桐的清白。”
白玉般的手臂上,两行紫色的纹路格外引人注目。长鸣见其样,面色有些不定,蓦的抓住我的手腕,褪掉寒冷问道:“怎么回事!几百年不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
我抽回自己的手臂,拢了拢袖子。“当年本君受了风寒,本是无碍。可由着本君在无渊海中泡了万年,身子骨受了寒。风寒侵体之后,更是痛苦不堪。旧疾复发,父君母后便着急将以前御用的神医一一请来,虽是无关性命,可是要养着,且不能动了筋骨。”我放眼过去,见他神色微微忧愁,眉头深刻。“当年本君自知没办法赴约,便休书一封,送至天界。难道,这封书信,没有送到长鸣上君这里?”
面前仙人神色凝重,半晌道:“我的确没有见过那封书信。”
“嗯,本君的近身女官亲自送来天界,寻了长鸣上君府邸再三交代。难不成,是本君记错了么?”那时我几次问燕汅是否安全送到,怕的,便是如此。
“绾桐,本君……”
“长鸣上君若是无事,绾桐先行告辞。”大抵是因为之前心情不大好,现在,倒是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帝君这药,绾桐恐怕要无能为力了。
脚步踏出半分,身子猛然被一股力道扯了过去,继而便是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兰花一般的气息环绕在我的身前,我惊慌的抬起头,那厮竟然大手按在了我的后脑勺处,将我整个人拥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