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鸟名荆棘,东而飞昆仑,始灭,一鸟毁魂魄,引凤凰归来,赴涅槃。
“荆棘鸟本体便是荆棘林中火红荆棘幻化而来,一生忠贞不渝,凤凰涅槃时,会寻找成熟的火色荆棘,以求涅槃。荆棘鸟亦会在熊熊烈火中,燃烧殆尽。”
置于背上的手温和的抚了抚:“这故事,是长鸣同你说的吧?”
被他猜中并不是稀奇的事,毕竟,这九重天的凤凰,只有长鸣一人。我缓缓点头:“一开始我还不晓得其中凄凉,只觉得有些悲。后来,便晓得,人死的那一刻,是要有多大的惊恐,可它们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爱人的命。”
“这便是他们的命。”帝君淡然道。
宫阁中的仙人们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翡翠琉璃的盘子,司命大人站在亭台之上,手中执了本蓝皮黑字的小本子,催促道:“隔日新任的姻缘神君便要到红尘宫了,尔等动作快些,先姻缘神君的东西暂时搬进后殿中闲置。”
我拢了拢自己的斗篷,问道:“姻缘神君除了那些姻缘桃花,恐怕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下来的吧。”
琉璃盘子中大多盛着绯色桃花,花瓣上落着金笔娟秀的小字。剩下的,便是一两件姻缘神君的仙袍,一把凤凰琴,和几卷诗书,当然其中还有她素日里喜爱的那套酒具。
“这几日真君殿下被帝君指去了人间,说是寻一位姑娘。”司命执笔朝着命簿子上微微写了几笔:“过几日等他回天界,就把这些东西回给他宫中,这无善宫虽然大,可是帝君大人的府中置着前姻缘神君的东西,总归是不大好的。”
我点头,自然晓得姻缘神君是个仙逝的女仙,帝君大人虽是威名震憾四海八荒,也终究是个男仙。天界本就忌讳男女之情,若是被人听了去,添油加醋一番,未免对大人名声有些影响。
“既然是这样,还是放在真君大人的殿中好一些,毕竟他二人是奉旨成婚”
司命垂袖赞同道:“看来女君和小神想到一块去了。”缓了一缓,又道:“帝君刚才那会子竟然吩咐小神给人间一个女子谱命,只是那女子的命格太过诡异,一生有三大劫难,况且,那女子寿命该是止于二十岁的那年。”
我听着有些茫然,便问道:“那她今年,多大?”
“倒是不巧,今年十九了,还有七个月,应该是那姑娘的二十岁生辰。”
这世上人的祸福旦夕,都是由天注定,命格子虽是掌握在司命大人的手中,可是乱改命格子,改变天命,想来也要费一番功夫。大人这样担忧那个女子……“帝君向来不过问人间的事,那姑娘,应该是有些来头吧。”
“倒是听说。”司命收回命格子,施法将命格子锁住:“听帝君大人提起,那姑娘,应该是碧波宫的一名仙女,万年之前陨落。可是臣这命格子中并未记载关于那女仙的生死。大人或许是觉得奇怪,便命人在人间查了一番。那女子,果然投胎去了人间,此时正是大梁国的公主。不过自幼体弱多病,或许是前一世做神仙时,犯了错,被伤了仙骨。化作凡胎的时候,才会身子羸弱。”
化为凡人的仙女,碧波宫……这一切,都好似过眼云烟一般在我脑中涌上。
阿娘当日说,碧波宫有一名宫女逃到了东岳行宫,恰巧,那宫女便是证明青扇元君清白的证人。
彼时我正愁着这件事无从开口,便突然听闻到帝君也在查这件事,于是便在脑中思索片刻,踌躇道:“本君,有一件事,还望司命大人,切勿说与旁人听了。”顿住声,复又补充道:“兹事体大,恐怕,牵连甚广。”
司命脸色凝重几分,听出了我话中的严重性,便拱手道:“君上请说。”
我润了润自己的嗓子,养了几日,还是会痛,话若是说多了会愈发疼痛。可是,这事如今不说以后恐怕没了机会。
“当日本君被大人你送回东岳仙境之后,无意间,从阿爹阿娘的口中得知一件事……”我双手缩在袖子中,低声道:“是关于青扇元君的事。”
“青扇?”司命大人眉目一黯,道:“东岳帝君怎么会知道关于青扇元君的事?”
腰上的坠子有些冰凉,我抚了抚,转身朝着空旷的地儿走去:“嗯,当年我从无渊海中被捞上来,还处于昏迷的状态,神识不清。恰巧逢上了万年一次的天界朝会,众神返回天界述职,我阿爹和阿娘,也来了天界本是想着能从天界求一些灵丹妙药给我治病,可途中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关乎到青扇元君的死因。”
司命脸色更加凝重,等了片刻,追问:“君上的意思,青扇不是自己跳进梨花阵的么?”
我摇了摇头:“这事,想必帝君大人心里会有数。因为梨花阵的秘密,只有我父君,还有帝君大人,天帝大人三位真神知晓。混沌初开,天地间戾气纵横,帝君大人造梨花阵,作为承载八荒戾气的容器。这个容器,盛气凌人,且一般神仙,是根本难以靠近的。因此,帝君大人在梨花阵外布了结界。这结界,若是想打开也不难,但打开结界的人,至少有万年的功力。”
“万年功力?”
“嗯。”我揽了揽自己的袖子,伸手捻掉枝头的一片荒叶:“梨花阵中,幻想百出,戾气伤人,千万年来,没有神仙敢随便靠近这个阵,自然,帝君的这个结界,恐怕没有神仙知晓。或许,推青扇元君掉进结界的人,之前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个结界,只是天界能有身份有功力轻而易举进入梨花阵结界的人,或许会将这片结界,当成梨花阵的阵法。若是结界被人打开,掉进去的人,自然是坠进梨花阵,受戾气灼伤,那她,一定不会怀疑,自己是否留下蛛丝马迹。”
司命拧紧眉头,抿了抿唇:“君上还知道些什么?”
我摇了摇头:“这些都是阿娘告诉我的,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我想,司命大人知道后,便晓得青扇元君究竟是怎么死的了。”
“其实,当年东岳帝君上天朝拜,偶遇一个受伤的女仙,便心软带回行宫医治,无意之间,知晓那女仙正是碧波宫伺候景鸿公主的婢女。因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事,所以惨遭追杀。父亲在为其医治的时候,却见她仙骨已断,无奈间,只有将她的魂魄放进轮回,免受魂飞魄散之苦。”
后来,我只记得,司命大人在我的身后静了许久,而后才道一句:“告辞。”
我瞧着他那般凄凉的背影,恐怕是真的被青扇当年的话给骗了。其实青扇只是不想让帝君同景鸿公主为了她而困惑,她不愿意告诉帝君真相,也无非是担忧帝君在她死后心怀愧疚。只可惜,当年青扇元君仙逝之后,帝君亲自为她续命,耗了万年的修为,还将自己伤了,若是青扇还在,定然会心痛的吧。
合上眼睛,只觉得微风在面前拂过,夹带着点点的香味。帝君,终究是在为青扇着想,这么多年了,还在追查这件事。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些心痛,那种痛很微妙,隐约有些慌。只是青扇已经不能活过来了,帝君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弥补当年对青扇的愧疚,况且……我堂堂东岳女君,和一个死去的仙人,计较些什么呢……
“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的声音很清澈,我转身道:“吹风,赏月。”
紫衣仙人面色冷然,手中握了个暖炉子:“还未到时辰,你是在赏三个时辰的月亮么?”
暖炉子塞进我手中后,我抬头看着他:“大人今天不怎么高兴,是遇见什么棘手的事?”
“这倒没有。”他正襟危坐,抬起俊美的容颜打量着我:“想不想,去人间住上一阵子?”
人间,我恍然悟到,当初司命说的那档事,帝君大人连清源真君都给指下去了,想必此事应该是惊动了帝君大人,才会想着去人间。
“好呀。”我笑着道:“帝君府这样大,若是没有玉诔整日在身后随着,恐怕要走丢了。倒不如人间,有花花草草,还有人烟。“
帝君面上微微缓和,嘴角有些浅笑,轻声道:“好。”
入夜,宫中的仙女们照例点燃了灯笼,一个楼阁前悬了两盏莲花灯笼。
玉诔今日一整天都没有见到面,唯独在晚间我准备大睡一觉的时候,突然闯过门来,喜悦道:“君上,茗珊姐姐说,天帝大人解除了天界与东岳的婚约了。”
我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着了一身轻纱对着花镜,拔掉发髻上的珠花,顺便将脖子上的绸缎揽下几分,那道伤疤较之前几日浅了许多。
“嗯。”太子失德,强迫东岳女君欲行不轨之事,恐怕传出去,众神倒是不止逼太子废位,恐怕对天帝陛下也会有所怨言。这几日一直养在帝君府中,倒是听到不少,司命大人说,天后以家事的名义,封锁了消息,当日侍奉在太子府的宫女们,也都被以各种理由发配天河,抽掉记忆。
看来,天后娘娘为了太子,真是煞费苦心。
倒是天帝,这件事倒未过多的掩饰,帝君大人封了太子府后,天帝大人便以风行不佳之名,鞭了太子五百鞭子。
至今,太子那厮恐怕还不能走路,终日躺在府中被天后放在掌心中疼着。
不过,玉诔突然又不高兴的过来,接过我手中的珠花,整齐的放在妆盒中,复执起一枚木簪子,简单的将我身后银发绾起。“也不知道这天界的那个神仙嘴碎,竟然怀疑天帝取消婚约,是因为君上和帝君大人……”
她忍住话不说,我挑了挑眉头,觉得荒唐:“我和帝君大人有奸情?”
玉诔咬了咬唇,艰难的点头。
妆台上的一个玉镯子被我拾起来,我漫不经心的起身,将那玉镯子套在手腕上试了试,感觉正好。
“君上,你,你怎么不生气啊……”玉诔倒是心直口快的道了出来。
我仔细的打量着手上的琉璃翡翠镶玉桌子,摇了摇头,风轻云淡道:“其实,他们也没说错啊。”毕竟,奸情这回事是的确有的,不过本君敢断定,说这话的小仙,隔几日便要遭殃。
玉诔愤怒的跺了跺脚,见我不做声也不再提,只安抚我快些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去天帝宫中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