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去照顾他?”
小九听了这话,又有些讥笑,“为什么?那你昨晚去干了什么?在五哥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
凤可儿哑口无言,她突然发现,小九说话和白斐然很像,当他们愿意跟你正经说话的时候,一句废话都没有,总是挑着最痛的地方下手,对你没有丝毫怜惜。
虽然昨晚白斐然说话时依旧是含笑的眉眼,隐含无奈何温柔,但是一字一句,像被针扎一样的疼。
凤可儿想了半天,唇瓣已经咬的没了血色,才直视着小九,声音低沉又坚定,“他有很多人可以照顾,可是小白只有我!”
苍白憔悴的小脸,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眸色明媚无比,像是穿过重重黑夜,带着温暖晨曦,驱散黑夜的明亮照人。
这种眼神之下,小九不堪对视,不由得眯了眯眼,耸耸肩无所谓的转身下楼,“随你!”
凤可儿弯唇一笑,从早晨回来对上小九那种身为主人却一直被当做客人无情撵人的感觉中终于抽离了出来,沉浸在守住了自己的领土,护住自己的家园的那种失而复得喜悦中,觉得流失的勇气一点点回笼。
她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窗外阳光明媚,大片的白光泄了进来,她用手挡了眼睛,闭着眼享受这种好久不曾感受过的闲适。
曦市秋去冬来的太阳,不太冷,不太暖,恰到好处,让人舒心的微醺。
难怪白斐然喜欢晒太阳,她突然也觉得,这太阳照在身上,会让人驱散心底最后的阴霾。
其实真的很舒服。
她回身,见阳光只落在白斐然的腿上,心念一动,大大挥开了窗帘,阳光铺天盖地洒了进来,将白斐然整个人沐浴在暖阳之下。
银发灿灿生辉,像是波光粼粼的江面,水波荡漾,又如皑皑白雪的山头,开始点点融化,那些红色古老花纹在阳光倾洒下,缓缓盛开出一朵又一朵繁复妖艳的花儿,韵味十足。
白斐然苍白的俊脸上,度了一层金色,看着有些暖意。
凤可儿看的心头一暖,自言自语,“你不是喜欢睡觉和晒太阳吗?这下两样都齐了,开心吧?”
她的房子在阳面,采光好,白斐然的客房在阴面,见不到半点阳光,所以他常常在躺椅上睡午觉,同时日光浴,而今在她房里,两样都满足了,白斐然如果知道了,是不是会开心一点?
然后早点醒来?
凤可儿想着,又笑了出来。
在她唇角的阳光,似乎比窗口的更为耀眼。
傍晚凤可儿和小九吃了饭,小九就窝在客厅看电视,凤可儿却回了几个电话。
其一是陈世杰的,问她怎么了,其实她知道,陈世杰想让她过去,可她想起小九的话,就找了个借口搪塞了一下,说自己太累了,要休息一下,陈世杰那头沉默了一下,叫她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她知道她说的别想太多是什么意思,她也没什么好想的,人就在她家,她也不用想有的没的,只要能看见他,她就很知足。
其二是凤一鸣,估计在陈世杰那里已经知道昨晚工地发生的一切,但是估计陈世杰瞒下了白斐然变身的事儿,凤一鸣没提白斐然,只问她有没有事,语气焦急烦躁,还有些自责,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听到凤一鸣口气如此的坏。
她想着,到底是一个妈生的,凤一鸣还是有些人性的,心中深感欣慰。
最后是她爸妈,在凤家老宅里,也听说了昨晚的事,说是要过来看看她,因为凤一鸣那头对这九婴怎么死的,说的含含糊糊的,凤于飞和云其语一想这事也跟白斐然跑不了,觉得这女婿职业实在太过危险,说什么也要过来看看。
她死活拦着,什么话都说了,再三保证他们很好,才算是安抚住了,说过几天就去看他们,凤家两位家长才算是偃旗息鼓了。
云其语自然是被女儿糊弄过去了,但是凤于飞终究没那么简单应付,他不动声色要凤一鸣把事情说清楚,一面又劝云其语想开些,儿孙自有儿孙福,可可已经大了,做事有分寸的。
他知道白斐然没那么简单,但是他一直对凤可儿有些散养,从小到大比较尊重凤可儿的意愿,所以并不想过多干涉。
但是这件事似乎不是干涉那么简单了,凤于飞心里便有了计较。
凤可儿挂了电话,跟气球跑气了一样,累的要死,她终于明白,跟白斐然在一起,不只是白斐然的模样,还有费尽心思替他隐瞒这一切。
但是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她能瞒多久?
显然白斐然也明白她的为难,所以才会选择离开吧?
凤可儿窝在白斐然旁边,定定瞅着白斐然,想起他那时说的万事有我在,你怕什么的话,又觉得委屈的厉害,轻轻摇着白斐然,“我现在很怕,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小九说不知道要多久,但是却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他们这种靠灵力而活的,体内自有灵力恢复的能量工厂,可以恢复,但是却需要时间。
就像游戏说的技能冷却一样,需要时间,然后满血原地复活。
可她还是很担心,“会不会一直醒不过来?”
小九皱了眉,首次很认真的回应,“不会,但是可能会很久,比如他醒来时,你已经满头白发,也或者已经进了棺材,这对你来说,跟他死了有什么区别?”
凤可儿愁眉不展,跟散不开的浓雾一样弥漫着忧心忡忡。
小九又好心补了一句,“所以我才很担心,他可能要睡很久,也可能是我死了他也没醒过来!”
“你死了?”
“我意思是他也有可能睡几百年,甚至更久!”小九看她担心的要哭出来,最烦女孩子要哭,他皱了皱眉,好奇的开口。
“要是他一直醒不过来,你要怎么办?”
“……”她从来没想过,如果白斐然醒不过来,她要如何?
“你要一直等着他吗?等到你头发花白,老眼昏花,丑的要死的时候,他醒来了,让他看见这样的你?”小九说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很实在。
“……我不知道”,凤可儿很老实,她真的能等那么久吗?为了一个人,困入一座城,直到生命尽头。
这样的生死诺言,她不敢轻易许下,但是白斐然却总是很轻易就出口,是因为他生命亘古不变,还是因为他对她放的感情太深了?
凤可儿不敢深想,怕想多了自己又进了死胡同,绕不出来,那种两人的感情被放在天平上反复称量后,发现自己付出的轻如鸿毛的不对等,以及那头力压泰山的情深刻骨,她根本不敢面对。
“我真的不知道”,凤可儿觉得她连说句假话敷衍都不敢,在小九面前,在沉睡的白斐然面前,两人都是那么纯粹的人,即使说一句善良的谎言,都是最深的亵渎。
小九眯着眼深沉的打量凤可儿,又客观的开口,“坦白说,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守着一个不会醒的人,度过漫漫岁月,太难了!”
凤可儿纳闷的抬眼,小九今天说话总是夹枪带棒,难得客观公正的说了一句话。
被刺了一天的凤可儿,对小九立马有了好感,但是她真的想多了。
“所以我会选择放手,痛快的放手!”小九给了最后的结论,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凤可儿心里酸涩,原来小九是劝她放手的,她怎么放啊?
错过一个白斐然,从此万千人里,还能有第二个白斐然吗?
可是如果他醒来,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的沟壑需要填补,那么多的高山需要翻越,她突然觉得,也许这样不醒来也很好,至少不用面对他会离开她的事实。
凤可儿这样想着,就静静睡在白斐然旁边,想着她认识白斐然以来的点点滴滴,细细收藏,放入心间。
————
夜里的风夹着冷意,从未合上的窗户灌了进来,吹散这一室的安静美好。
凤可儿与白斐然相依相偎,熟稔的像是老夫老妻一样,她闭着眼,轻巧依偎这白斐然的胳膊,睡颜安静秀美。
漆黑一片的房间,只有窗口洒进来的点点月光,最后融融流淌进一双蓝色的眼眸里。
若暗夜里唯一的一丝星光,波光淋漓,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夜风悄然的打扰,对他也没有丝毫影响。
他只手撑着身子,眸光温柔,看着眼下熟睡的小女人,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温馨时刻。
夜那么静,又那么美好,大约连老天都妒忌这对有情人,凤可儿突然毫无预警的睁了眼。
猛然看到蓝色的眼睛,诡异的红色花纹,暗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凤可儿刚刚睡醒,没有反应过来,吓得尖叫出来,身子顿时僵住。
划破一室的安静。
白斐然蓝眸里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定定看了凤可儿惊慌的小脸,想要伸手安抚,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默默无言的掀开被子,起身,穿鞋下床。
凤可儿看着他略显寂寞的背影,看他不发一言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动作,突然明白了过来,抢身过来,抓了白斐然的衣袖,“小白,你要去哪?”
白斐然动作顿住,却没有回头,轻声开口,“你不是害怕我吗?”所以我选择不出现在你的视线里。
声音不若平日的温润,却是有些哑哑的,合着暗夜里的寒风,让人听着莫名的心伤。
“小白,我不是……不是……”凤可儿咬着唇瓣,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抓了衣袖的手又上了力,死活不肯松开,她知道,她要是再松开,便是千山万水也难以在走到白斐然身边。
没有被他醒来的愉悦冲昏头脑,她看到他受伤的神色,陡然反应过来,白斐然又被她伤到了。
因为她那一瞬间的害怕,又让白斐然受到伤害。
可她该如何解释,她一连两次的害怕呢,那种害怕是真的,她连说个谎骗骗他都于心不忍,白斐然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被她轻易骗到?
“不是什么?”白斐然听她委屈带着哭腔的声音,终究是不忍心,浅浅回头,却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的脸,只轻声安慰,“没事的,不用介意!”
凤可儿抬头,只能看见他眼角红线有些杜鹃啼血的悲戚,听得凤可儿更加难受。
即使受伤,也还是先一步安慰自己吗?
白斐然,你为什么不发脾气,不指责她呢?
这样让她会稍微好过一点。
可是他这样沉默,浑身笼罩着浓浓的悲哀气息,凤可儿慌得一把从后面揽住他的腰,泪流满面,“小白,对不起……”
忙不迭的道歉,却不知道要道歉什么?
慌得声音都带了哭意,那种害怕他再次力气的恐慌一瞬间攥住她的心脏,叫她喘不上气,即使将眼前这人牢牢抓在手里,她也还是放心不下。
白斐然要走,她根本留不住,所以她害怕啊,怕的简直要哭出来了。
那种恐惧若夜黑行路一般,看不见光亮,看不见尽头,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你不用道歉,真的没什么!”白斐然抿着唇瓣一笑,眉眼有些苍凉,却是死活不肯回头,用尽力气才能压抑自己不要回身拥住身后哭泣的小人儿,要她不再掉眼泪让他心疼。
可是他又知道,他这样说,只会让她哭的更厉害。
瞬间,眼泪已经湿了他背后的衣服,热辣滚烫,叫他胸口似辣似腔的难受。
“你干嘛要这样说话?”客气又疏离,让她心里听得难受死了。
凤可儿攥了小拳头拍打白斐然的后背,却没有力气,像小猫儿挠痒一样,触动白斐然心底最软的地方。
本已严丝合缝的心房,缓缓在她的眼泪攻势下,悄悄漏了一个缝隙。
“我宁愿你骂我两句,也不想听见你这么说话!”冷漠透着疏离客套,像是拒人于千里外的冰冷,凤可儿委屈大发了,她也不知道她委屈什么,她就觉得白斐然可以骂她两句,打她两下,干嘛非要用这种方式冷着她。
被小九那样冷嘲热讽的憋屈,加上白斐然这种不冷不热的对待,凤可儿心里跟被醋泡着一样,眼泪流的更加欢快了,甚至出了呜咽的哭声。
暗夜里,这抽泣的哭声,像是猫儿一样挠在白斐然心上,叫他好不容易搭建的心墙,瞬间坍塌。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