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宽宽的双人床上,一头银发的白斐然,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的王子,虽然这王子已经不像王子,诡异的红色花纹布满全脸,尖尖的兽角将她软软的枕头深深的陷了下去。
凤可儿靠在门边上,不可置信的捂着嘴,极力压抑着自己不要哭出来,万一哭出来吵醒了白斐然,他要走怎么办?
虽然白斐然还是那副可怕的样子,可她仍然感激,白斐然出现在这里,在她床上,哪也没去。
没法形容的感激涕零。
“你怎么来了?”清越的嗓音却带着一点冷漠,凤可儿回头,看见小九抱着胳膊靠在门边,漂亮的眉眼冷冷睨着她,似乎像是……
像是看见别的动物闯进自家的领地,那种要誓死捍卫的样子。
凤可儿被他问得一瞬间有点蒙,这是她家吧?
小九这问得有点奇怪,可是他的下一句她就明白为什么了。
“你不去照顾那个警察,来这干嘛?”小九眼含讥诮,似乎对她这种摇摆不定相当的看不上。
“……”原来是因为自己照顾陈世杰,连家也不用回,可她顾不得解释这一切,她还有很多要问。
“你怎么会带他来这里?”
“怎么,不欢迎?”小九一句比一句冲。
“不是,我以为你……”凤可儿咬着嘴唇,难堪的垂了眼睛,明明那会感觉讨厌她讨厌的要命,为什么这回又在这里?
小九冷哼一声,瞟了床上的白斐然一眼,“他昏迷不醒又这个样子,我还能带他大摇大摆去住宾馆吗?”
“哦”,凤可儿点头,也是,现在白斐然在她这里是最安全的!
卧龙岭九婴事件闹得厉害,很多人都看到了九婴的模样,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曦市有妖怪的传言大约现在已经人人皆知,人人自危了。
妖怪这词,现在很敏感!
如果被人看到白斐然这个样子,会发生什么真的很难说!
本来以为小九会杜绝一切她和白斐然见面的机会,可是还是带了白斐然来这里,凤可儿心下感激,低声道谢,“谢谢你!”
小九看着凤可儿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恶声恶气的,还跟他道谢,有些不自然的转了头,没搭理她。
凤可儿也无所谓,回头看着白斐然,目光中是跳跃的欣喜和无尽的感恩,只希望时间就此停住,留住最好的一刻。
小九冷眼看凤可儿的视线黏在白斐然身上,又很想做那只棒打鸳鸯的棒子,扬了声音,“哎,我说你……”
余下的话被凤可儿轻轻比在嘴上的手指憋了回去,她眸光温柔,又带着小心翼翼,“小声点,不要吵醒他!”
小九有些不屑,又狠狠泼了冷水,声音还越发大了,“你怕什么,怕吵醒了他,他就要走了是不是?”
凤可儿眼睛疼得一瑟缩,不能否认,小九说的是对的,万一醒了,白斐然又要走了该怎么办?
小九真是的,不知道看破不要说破的道理吗?
咬着唇紧张兮兮的回头瞥了一眼白斐然,白斐然依旧睡得安静,似乎没有被他们打扰到,凤可儿才轻轻带上了门,恋恋不舍的看着白斐然一眼,双手合十冲小九哀求。
“他还没醒,让他多留一会好不好?”
小九撇了撇嘴,看凤可儿跟被人遗弃的小狗一样的可怜巴巴的,也许漂亮的女孩子求人真的容易让人软了心肠,小九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才冲着墙边不自在的开口。
“他灵力耗尽了需要休养,你在他耳边吵都吵不醒来,也不知道要睡多久才醒得来?”说的心里也有些担心,腹诽白斐然蛮干不计后果!
灵力耗尽?
她想起上次猫妖,白斐然只是银发蓝眸也睡了一天,而今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要睡多久?
小九看她担心的样子,虽然不情愿,还是勉强多说了几句,“他强行召唤了啸月弓,灵力耗尽了,所以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不过你可以庆幸,他不醒来,你就可以永远的留下他。”
凤可儿倏地抬头,似乎不明白他的话,想明白了才慢慢回应,“我宁愿他快点醒来!”
小九又古里古怪的冷笑,似乎很看不上她这副痴情无私的样子,出言讽刺,“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就好了!”
凤可儿嘴角动了动,终究是不想解释,算了,多说无益,对于不相信你的人,你说再多都是辩解。
小九见她不吭声,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就恶声恶气下命令,“去做点吃的来!”
凤可儿没反应过来,“可他还没醒!”还是先备着吃的,万一白斐然醒了可以随时吃?白斐然是个吃货,饿一下都会晕,小九这样倒是未雨绸缪。
然而,她真心想多了……
小九怒了,漂亮的眉眼因着怒火显得越发的亮眼,“我不用吃啊?你眼里只看得到他啊?”真是情人眼里无闲杂人等,白斐然是人,他就不是人啊?
当然,他们都不是!
可是也需要吃饭啊!
这是他们活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爱好了!
“你吃啊?”凤可儿瞬间有些勉强,看小九隐隐有暴怒的征兆,妥协的下去做吃的了。
其实她闹腾了一夜没休息,累的要命,但是看见白斐然在这里,她心里一开心,也就顾不得计较了。
给小九简单炒了个蛋炒饭,又配了两样下饭的菜,看小九吃的不亦乐乎,一脸满足的模样跟白斐然如出一辙。
她想着突然好笑,不由得开口,“我一直很好奇,妖也需要吃饭吗?不是应该吃人或者吸阳气喝血之类的吗?”
小九听得一口蛋炒饭喷了出来,咳了几下,看凤可儿有眼色的递了一杯水过来,他压了几口才不屑的开口,“我们怎么能跟那种下等妖类相提并论呢?”吃人喝血,多脏啊,人类又笨,喝他们的血自己也会变笨吧?
“那你们是怎样?”凤可儿眨着眼睛很好奇。
“我们……”小九对上凤可儿拭目以待的眼睛,突然收了声,想套他的底,想得美,“我们都吃小孩,刚生下来的小孩,鲜美可口,又嫩又香!”
“……啊”凤可儿惊得合不拢嘴,不由自主咽了口水,白斐然吃小孩这一点她是不大信,但是小九这么说她是真的有点信。
“切,你真傻!”小九又嫌弃的瞪了凤可儿一眼,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看来是骗自己的,凤可儿突然发现,小九很爱说谎,这跟白斐然还真是像到家了。
凤可儿看小九狼吞虎咽的样子,想起白斐然坐在对面吃饭时细嚼慢咽的优雅,突然有些恍惚,小九看她出神,又古怪的开了口,“喂,你知道我五哥最爱吃什么?”
“是糖醋排骨?”看小九的神色,凤可儿睁大了眼睛猜测。
小九一声轻叱。
“他什么都不爱,他可以几百年不吃东西,你真傻,住这么久都不知道!”小九似乎以打击凤可儿为乐,看凤可儿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一阵爽。
“可他很爱吃我做的糖醋排骨!”每次吃的一块不留。
“……你真天真!”小九翻个白眼,中肯的下了结语,丢了碗,去了一楼白斐然的房间睡觉。
典型的饭碗一丢,倒头就睡的少爷模样。
凤可儿呆呆坐在饭厅,心里却惊涛骇浪的不能平静。
如果白斐然不是因为爱吃糖醋排骨,那为什么还要装作一副很爱吃的样子呢?
只能有一种解释,他是喜欢做菜的人,而不是菜!
而她一直以为自己厨艺了得,将挑口的白斐然也收在她的围裙之下。
她真的很天真,如果不是小九今天点醒,她恐怕还一直蒙在鼓里,看不到白斐然那些温柔细腻的心思。
一直很傻很天真。
而类似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家里的鱼是白斐然在照料,所以自从白斐然来以后,鱼缸的鱼活的好好的,还顺利孕育下一代,又比如知道她喜欢在码字时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所以他能在阳台晒好几个小时的太阳,只为她能随时看得到他。
又比如她一直在逃避他们之间的问题,所以白斐然就选择沉默。
有些人的好都隐藏在生活的缝隙里,需要细细发掘,若恒河淘沙一般,千万次从手中错过的,是实实在在的纯金。
而她不知道让这金子在手中漏过多少次,才终于发现,这金子已经再也拾不起来了。
因为这个发现,凤可儿又红了眼睛,吧嗒吧嗒的掉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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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可儿收拾好了厨房,就去了卧室,她想守着他,眼也不眨的守着,哪都不去的守着,守到天荒地老都好。
于是她上了床,撑着身子细细看着白斐然,白色的眉毛若雪山起伏,眼角的红线勾挑出最美的曲线,脸上那些恐怖的花纹,细看之下,却透着繁复古老,悠远绵长。
花纹底下,是他俊秀的眉眼,不若平日寡淡素色,此时有白雪覆盖,红线绕梁,浓墨重彩,像是天然勾勒的一副水彩画儿,波光潋滟,夺人心魄。
凤可儿不由得伸手沿着那些花纹轻轻游走,似乎能触摸到,但又总是差之微毫的距离,她小心翼翼,像是画这画儿的最后一笔,屏气凝神,犹豫不决,怕一不小心便毁了。
悬在空中的手指终究放了下来,她看着白斐然安静的睡颜,鼻端清新的沐浴露想起缓缓沁人心脾,轻轻摸进被窝里,他手心干燥温暖,指节修长分明,她虚虚握上,只觉得困意袭来,再没有半点精神。
沉沉一觉,她却睡得不安稳,梦里白斐然的脸总是出现在她眼前,却是黑发黑眸,和平时一般无二,眸中神色迷离看不清晰,她要走近,白斐然却后退几步,笑着反问,“我这样子,你不害怕吗?”
她想说她不害怕,可她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似乎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向前迈步,却觉得怎么走,白斐然始终离他很遥远……
终于,她急的喊出了声音,“小白!”
翻身坐起,她一头冷汗,转身看白斐然在身侧依旧是昏迷不醒的样子,并没有远离,也依旧是银发,兽角,花纹,一个都没少。
她心里一下失望至极,她以为她陪着白斐然,像上次一样,一醒来白斐然就会恢复成人的样子。
潜意识这么想着,梦里的白斐然就是正常人的样子。
她忧心忡忡的看着白斐然,摸着他的鼻子,“你还不醒吗?”
无人回应,一片冷寂。
凤可儿翻身下床,却看见门口的小九,眼中又是一片嘲讽。
她顿住,等着小九开口,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可她还是很想听听。
她这种犯贱的心思,她后来想想,竟然是因为她觉得小九说的没错,也许白斐然心中一直是这么想的,但是却没说出来,而小九代替他说出来,叫她知道,她错的有多离谱。
所以她被小九这么冷嘲热讽两句,她心里才好受。
似乎用这种方式赎罪一样,来减轻自己心中的内疚。
“我说,你怎么还在,不用去照顾那个警察吗?”小九一开口,凤可儿瞬间脸色白了一片,只觉得心里疼得厉害,小九知道这么说最能刺疼她,而她却疼的不能否认。
因为昨晚她去照顾陈世杰,而不是白斐然。
也因为白斐然说,你只是需要一个对你好的话,不一定是我!
白斐然心里原来一直都认为,她喜欢他,是因为填补陈世杰不在的空缺,填补感情的空白吗?
小九这么人精通透的人,一定看出来他们三人这些纠葛,也知道白斐然心中对于陈世杰的看法,拿这种话来刺她,真是要命的一击即中。
如果白斐然一直不说,她真的一直意识不到这一点,到底是白斐然误会了,还是她一直态度就不够坚决?
凤可儿张大了嘴,被刺的无言以对,眼底隐隐潮水涌动,小九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转开了眼神,却是不愿意道歉。
好半天,凤可儿才低低的开口,若没有生气的人最后一线垂死挣扎。
“我为什么要去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