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千霜口中默念，对秋池施了一道现形咒。秋池感觉不妙，立马捂住双耳，却还是阻挡不住耳朵慢慢幻化成尖形，显出毛发，一条蓬松的大尾巴自身后伸出，不自主地摇晃。
乔碧啐了一口，讥笑：“怪不得一股骚味儿，原来真是只狐狸精。”
秋池不服，起身还击，乔碧轻松制住，打斗间将她的外衣扯了下来。失去遮掩，她下意识地护住身体，但还是遮不住那里衣之下，平坦的胸膛。
乔碧甩手将外衣掷向地上，继续嘲讽：“哟，还是公的。”
秋池一脸怨恨地盯着他，再说话时音调再不似之前柔美，而是稍显青涩的男声：“是，小爷我就是只公狐狸！你是什么东西，敢来坏我好事！”
“我？”乔碧笑他不知好歹，“地仙乔碧的大名有没有听过？”
秋池目露恐慌，飞速往窗边靠。
乔碧抓住他的尾巴把他拖回来，恨恨道：“还没跟你算账呢就想逃？”说罢手间发力就要打下去。
“等等！”练千霜上前制止，“大仙，先留活口，待问清楚再动手。”
秋池自知难以逃脱，一改方才恶毒的嘴脸，就势跪了下来，连连叩首，苦苦哀求：“大仙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触犯神威，求大仙网开一面！”
乔碧扯了扯他的尾巴，恶语道：“你胆子倒是不小，明知逢甲有我坐镇，还敢在这作乱！”
秋池被他扯得股间剧痛，却只能咬牙忍着：“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练千霜听出他话有蹊跷：“谁逼你？”
秋池咬唇不语，仿似忌讳什么。
乔碧趁势又扯了他的尾巴，逼问道：“说不说？”
他一连“哎哟”了好几声，断断续续道：“我……我不敢说呀……”
练千霜把玩了几下手中的果子，目光凛冽逼人：“这育魂果有摄人魂魄的作用，可你这样的低等小妖，拿人魂魄根本无用。所以，这魂魄是要给谁的？”
她一语中的，秋池心虚得不敢看她。眼看着乔碧又要扯尾巴，他慌张得嗷嗷直叫：“我说了他会杀了我的！”
“你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乔碧冷言冷语，“前后都是死路，你选一条。”
秋池被吓住了，眼泪一下蔓上眼眶，楚楚可怜。
练千霜知道狐狸生性狡猾，是装模作样的个中好手。现下恐惧是真，眼泪怕多是惺惺作态。但她不打算揭穿，乔碧已经唱起了白脸，她得扮好这个红脸：“你莫害怕，我是浮游真人练千霜，只要你知无不言，我和大仙不会为难你。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调查城中屡生怪病一事。我知你只是受人指使，被迫行恶，但只要你肯提供线索，我们便能深入巢穴，揪出元凶，你也就不再受制于人，岂不双赢？”
秋池止住眼泪，惶惶不安：“他很厉害的，你们……怕是敌不过他……”
乔碧最恨人轻视自己，用力拽着尾巴，将秋池拖得在地上滑来滑去：“满嘴胡言，在逢甲，谁见了我乔碧不是乖乖服软！”他望向练千霜，耐性尽失，“跟这畜生废什么话，待我一掌毁他修为，看他说是不说！”
“别别别！”秋池惊惧到极点，终于破功，“我说，我说，是鼠王！是他给我渡了魔气，助我化为人形去摄魂的！”
“鼠王？”练千霜望向乔碧，“大仙可有听说过？”
乔碧紧蹙眉头，愤恨中带着不齿：“当然听说过，鼠王成殒，手下败将。我来逢甲之前，他带着一群虾兵蟹将在这作威作福。我好心饶他一命，他居然还敢回来。”他眼神一凛，威胁性地扯直了手中的尾巴，咬牙切齿地对秋池说，“就那样的下三滥，你还担心我敌不过他？”
秋池生怕他又扯，慌忙解释：“大仙你听说我，那鼠王可是今非昔比，他不知从哪得了势，魔气大增，功力一日间突飞猛进，方圆百里，没有妖怪敌得过他。”
“有这等事？”乔碧感到意外，不觉间松了手。
“他叫你摄人魂魄做何用？”练千霜问。
“这我真不知道啊。他只威胁我每隔十日交魂魄给他，不然就要吞噬我修为，我不敢不从啊！”
“他约你去何处交接？”练千霜又问。
“西郊荒山，那有个山洞，我们都是在那碰面的。”
“那下一次交接之日是何时？”
“五日后。”
练千霜看向乔碧：“大仙，我看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话虽如此……”乔碧目光很是不善，“但这狐妖我今日不能放过。”
“饶命啊，大仙！”秋池跪地哭求，“我已经知无不言了啊！”
练千霜也出言说情：“大仙，我看他只是小喽啰一个，不成威胁，还是放他走吧。”
“就是，就是！”秋池赶紧乘势附和，“小的保证再无下次，今日之事也绝不会透露一字，求大仙绕小的一命！”
“不行！”乔碧断然否决，“胆敢在逢甲作乱，我若不杀鸡儆猴，怎能服众？”
练千霜不以为然：“大仙若真杀了他，岂非打草惊蛇？”
乔碧手心聚气，明显不把她的话放在耳里。她见情况不妙，立刻一手护在秋池身前。
“你闪开！”乔碧厉声叱喝。
“大仙三思。”
“你再不闪开，莫怪我连你一起杀。”
“大仙要树立威信，不必靠诛杀一只小妖。”
乔碧不屑一顾，缓缓抬起了手，示威道：“你受得了我一掌吗？”
她眼神坚定，立场分明：“尽可一试。”
乔碧冷眼与她对视，心想现在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可如此一来，她那一身修为也会随之形神俱灭。但若不动手，岂不是受限于人，有损他地仙的颜面？日后她若故技重施，他就更难应付。思前想后，竟迟迟下不了手。
秋池偷眼望望两人，一双尖耳动了动，眼珠一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就在气氛胶着之时，忽然“噗”的一声，生出一阵白雾，雾中夹带着浓重的骚气，熏眼刺鼻。乔碧和练千霜不自觉闭上眼睛，捂住了口鼻。紧跟着“砰”地一声，一道影子破窗而出。待到烟雾散尽，只见窗户大开，那狐狸精早不知去向。
乔碧走到窗前向外搜寻一番，回过头来怒视练千霜，气急败坏地道：“都怪你，妇人之仁！”
练千霜反而笑了起来，宽慰道：“一只小妖，何须挂心？大仙还是去看看乔大志吧。”
乔大志已被晾至一旁很久了，此刻他正神志不清地瘫在床上，不知今夕何夕。练千霜走过去，捏碎了手中的育魂果。不消片刻，果子消散得无影无踪，魂魄随之归位，乔大志眼中渐渐聚起清明。
回魂后，乔大志一跃而起，傻乎乎大叫：“发生什么事了？”他环视一周，更不明所以，“大仙，真人，你们怎么在这？秋池姑娘呢？”
乔碧上前揪住他耳朵，咬牙切齿说：“还敢问？我看你是花酒喝昏了头，连命都不要了。”
乔大志被他揪得只能踮脚站着：“怎么了，怎么了嘛？”
“我前世造了什么孽，今世养了你这么个赔钱货！修仙一无所成，嫖妓道行倒是高！连公母都不分，你差点给人摄了魂魄知不知道？”
“什么啊，大仙你是不是搞错了？”
练千霜拿开乔碧的手，劝他消气，而后才对乔大志说：“他没说错，那位秋池姑娘是只公狐，受鼠王指使迷惑众人，再摄其魂魄的。”
“什么！”乔大志尖叫，随即捂住嘴，面红耳赤，“那我岂不是亲了个男的！”
乔碧白他一眼：“知道丢脸就好，出去别说是我守仙阁的人！”
乔大志自知理亏，赶紧上前哄着乔碧，说净了好话，才让他脸色稍微好一点。
今夜收获虽不多，但总算有了些线索。走出春香院，练千霜对乔碧说：“方才那狐妖说五日后是交接之日，我们暂且约定那日再上荒山埋伏，待鼠王出现，再将他一举制伏。大仙觉得可好？”
“就依你所言。”乔碧说。
外头空气比春香院里好上许多，乔碧运气，震去身上最后一丝残余的脂粉气，终于感觉周身一派舒爽。
练千霜看出端倪，道：“方才在春香院里，屈就大仙了。”
乔碧哼了一声，傲视前方。
“大仙不喜这俗世的脂粉气，贫道倒是有个法宝。”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只香囊，“这里头装了我秘制的草药，其味可缓解污浊之气。大仙适时拿出来嗅上一嗅，可保你心情愉悦。”
那香囊用紫色绸布制成，简洁朴素，他拿过来把玩一番，调侃道：“我见凡人女子都会在香囊上绣花鸟鱼虫，真人的倒是简朴得很。”
练千霜虚心一笑：“平日里潜心修仙，自然无暇钻研女红。”
乔碧将香囊贴近鼻尖，轻嗅一阵，果然清新怡人，是他中意的味道。他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有点儿沉醉。片刻后他收敛心神，一本正经道：“你莫以为送我只香囊，我就会对你心软。”
练千霜坦然笑说：“不敢，只当是头礼，多谢大仙出手相助。”
“你知道就好。”
“那今日就此别过。这几日我会悉心部署擒鼠王的事宜，大仙若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商量。我就住在南墙胡同的最深处。”
乔碧点点头：“告辞。”
“告辞。”
“真人再见！”乔大志扬着手招呼。
临别前，练千霜又想到什么，兀自叫道：“大仙！”
“何事？”乔碧回身。
“那香囊最好在需要之时再使用，平日里不可多嗅。”
乔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练千霜舒心一笑，转背离去。
回到守仙阁，洗浴完毕，乔碧躺到床上，拿着那只香囊，深嗅几口。真是舒服，这味道仿似有种魔力，让他如置身于九天之上，飘飘然不知所以。
恍惚间，他看到一片云雾，云雾间有一男子独立其中。而他则成了一只黑猫，在云雾中打滚，三两步越入那人怀中。那人抚着他的耳朵，轻轻抓挠，柔如棉絮的声音幽幽响起：“阿碧，你喜欢人间吗？”
他动了动耳朵。
“凡人总以为仙人两袖清风，无忧无虑，他们不知，凡人有生老病死，仙人也有天人五衰。天界枯燥无聊，真要比起来，说不定人间才是真天堂。”
它抬眼望着那人，一副迷茫之态。
那人发出一声轻笑，无奈道：“算了，现在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那人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背上抚着，“你可要悉心修炼，待你修成人形，我们便相携入世历练，云游四海，你说可好？
他轻轻“喵”了一声，那人搂紧了他，与他一起静看云海翻滚。
一千年了，时光荏苒，记忆却从不曾消退。而今他终于修成人形，只是不知那人现在身处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