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染偕同乔大志和秋池,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到达西域。
这儿较之中原,十分不同。远处高山环绕,座座直耸云霄,放眼望去,依稀可见山顶高寒处积满白雪。而月族人则聚居在山下的平原,屋舍多为木头搭建的平房,檐下挂着造型奇特的饰品,门前画着本族的图腾。
月族人喜爱穿着麻布所制的衣裳,男子均绑着腿,青布裹头,腰间配着各式武器,便于狩猎。女子则花布包头,系着镶边的花布围裙。
为了不引人怀疑,三人特地乔装成了当地人的样子,混入市井中。
秋池观察了一会,有所发现,朝孟染道:“孟少侠,你看,他们身上都戴着同一饰物。”
孟染受他提点,仔细一瞧,发现月族人胸前都佩戴着一串链子,虽然是用不同材质穿成,但上面都装饰着同样的紫红色的花。他立刻眼尖认出:“是九重葛。”
“真的?”乔大志差点儿没欢呼,“那我们随便找谁要了回去复命不就成了。”
孟染却不似他那般惊喜:“那只是普通的九重葛,神医要的,是历过严寒酷暑的极品,恐怕不是那么好寻。”
乔大志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
秋池心存疑虑,问:“月族人有以九重葛为饰品的习惯?”
孟染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乔大志望望四周,发现街上格外热闹,年轻的男人们满脸喜悦,都朝着同一个地方涌去。他忍不住嘀咕:“今儿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咱们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打探到什么。”秋池道。
孟染点头,三人跟着人潮走,来到一处空地,远远便看到一大群男人围成一圈,拍手欢歌。三人挤了进去,发现圈内又是另一番景色。
数十名妙龄女子,身着亮丽的彩裙,手拉着手跳着舞。她们均戴着面纱,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些女子中,领舞的那个舞姿尤其妙曼,一双眼睛雪亮动人,男人们的目光大都停留在她身上。
一舞终毕,男人们也停止了歌唱,女子们自散开来,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在围观的男人面前一一走过。男人们都眼含期待地望着她们,当有女子在他们面前停下,递上小木盒时,他们都似中了头彩一般,在身边人的欢呼中接过木盒。
三人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只能静观其变。
那领舞的女子慢慢走向他们这边,每当他经过一名男子,那男子就会露出失望的眼神。走到乔大志面前时,女子并未多望一眼,看到秋池,倒是盯了他几秒,最后还是面无表情地走过。而走到孟染面前时,她忽然停住了。与此同时,周围也渐渐安静下来,屏息静气地望着他们这边。
女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孟染,与其对视。出于礼貌,孟染回以微笑。女子眼中露出一抹羞涩,而后缓缓递上了木盒。
孟染手足无措,左顾右盼了一阵,却无任何人出声提示他该怎么做。他想起别的男子面对这境况时所做的反应,心想应该是要接过来吧。
就在他接过盒子的时候,周遭爆发出一阵欢呼,好似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群男人抬了起来,一路高举着,在人潮的簇拥中往远处去一座大屋的方向去。
孟染下意识反抗,却被那些人抓得紧紧的。他想使用仙术,却又怕暴露身份,只好用求救的目光望着秋池和乔大志。
乔大志一下就坐不住了,欲要上前帮手,却被秋池拦了下来。
“莫要轻举妄动,先弄清是怎么回事再说。”秋池道,“你用传心术告诉孟少侠,万不可贸然动用仙术暴露身份,待我们探明详细后便去解救他。”
乔大志想想也对,便照着秋池的吩咐做了。
孟染被一路抬进了大屋,稀里糊涂地被安置在一间房里。刚被放下,他就想走,却被两个武士架了回去。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嚷嚷:“你们这是干什么?”
武士不说话,将他摁在椅子上便退下了。而后进来一名婢女,捧着一身崭新的华服到他面前,道:“驸马爷,请更衣吧。”
他莫名其妙:“什么驸马爷?你在叫谁?”
婢女喜笑颜开:“自然是叫您呀。”
他下巴都要吓掉:“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成了驸马爷了?”
婢女一怔,而后又恢复笑容:“您一定是高兴得昏头了。刚刚您接了公主的情。蛊,则代表允了公主的心意。现在,您已经是月族的驸马了。”
孟染大惊:“我没有……”
“您好好平复下吧。”婢女只当他是惊喜过度,完全不理会他的震惊,“公主一会儿就来看您。”
“喂,你……”话未说完,那婢女就退了出去。
孟染一人留在屋中,全不知现下是什么情况。他环视了一圈屋内,发现这装饰得分外精致,不像平民住的地方。方才那婢女提到“公主”,难道这儿是月族族长的居所?
想到这,他也不急于得到解释了,横竖那公主一会便会来,他且等等再问明究竟吧,说不定还能从对方那打探到九重葛的下落。
不多时,有人推门而入。他抬头,见到一容貌俏丽的女子。初初他还有些疑惑,但一见对方那双晶亮的黑眸,便认出是方才递给自己木盒的女子。此刻她换上了一身华服,看上去尤为高贵。
“是你?”他道,“你就是月族公主?”
女子双颊泛红,羞涩低语:“驸马为何还不更衣,我们还要去拜见母亲大人呢。”
“你在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比他更疑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发现他颈间空空荡荡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你不是月族人?”
孟染一惊,半天没有回话。
“母亲大人三令五申,所有族人必须佩戴九重葛护体。而你却没有,你到底是谁?”
他支支吾吾的,避开对方的直视。
女子走近两步,细细观察了一番他的五官,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你是中原人?”
“我……”
女子眼中立显敌意,张口欲要叫人来。他赶紧上前捂住对方的嘴,急急道:“公主莫叫,我没有恶意。”
女子充耳不闻,放肆挣扎,手脚并用,呜呜的声音从他指缝间流出来。
“我真的没有恶意。”他解释道。他可是受了重托来到西域的,身上背负着整个上官皇朝甚至是众生的安危,实在不想因为这样的乌龙就打草惊蛇。
感觉女子还在挣扎,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公主,我知月族向来与中原水火不容,但我此次前来,不为政事,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你可否听我一言?”
女子怔了一会,动作减轻了许多,但一双晶亮雪眸依旧咄咄逼人。
“我放开你,你莫叫。横竖这儿全是你的人,我占不了便宜。若你觉得我说的不足为信,再处置我也不迟。”
女子怀疑地望着他,却是不再挣扎了。
他缓缓放下手来,这才发现自己正把对方搂得紧紧的,双颊都快相贴。女子也觉察到了,羞得耳根都发烫。
他赶紧放开对方,朝其拜了一拜:“得罪了。”
女子余愠未消,噘着嘴坐下,冷语道:“说吧,你到底是谁?”
“在下铸剑山庄孟染。”
女子眉毛一抬,有所耳闻的样子:“铸剑山庄?听闻中原有一族人,世代制造奇兵利器,你是他们的人?”
孟染没想到铸剑山庄名声竟然能传到西域,惊讶道:“公主听说过?”
女子哼了一声:“你们族人,可是帮上官皇朝造了不少兵器攻打月族。”
孟染有些尴尬:“中原与西域各为其主,立场不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在下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这个。”
“那你是为了什么?”
“西域九重葛。”孟染直言。
女子奇怪:“你要它做什么?”
“魔道中人使用阴邪之术,在皇后体内注入魔气,酝酿瘟疫,唯有西域九重葛能驱除。恳请公主赐药,救皇后一命。”
女子眼色一沉,不为所动:“你们上官皇朝的事,关月族什么事?”
“这不只是上官皇朝的事,此事攸关天下。”孟染显得有些急切,“皇后现已成为培育瘟疫的器皿,情况岌岌可危。若她病气爆发,不只中原,就连西域,乃至整个苍生都会受其所累。”
女子眉头一皱:“那又如何?西域九重葛药性激烈,有其护体,病气伤不了我们月族分毫,哀鸿遍野的,只是你们中原。”
孟染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般无情之言:“公主这是什么话?你真的相信,九重葛能一直护你们周全?”
女子不说话,眼中却闪现异样的神色。
孟染细观她的表情变化,忽然想到一路上见到的那些月族人,不禁猜测:“方才你提到,你母亲三令五申族人要佩戴九重葛护体。”他顿了顿,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望着她,“你的母亲,就是月族族长塔尔沁吧?”
女子并未否认。
“你们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魔道会在人间散播瘟疫,所以月族人才个个佩戴九重葛,以防受牵连?”孟染提出质问。
女子依然没说话,眼中却隐约显现不安。
“是不是魔道中人妖言惑众,与你们说了什么?”孟染追问。
女子有些慌乱,局促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孟染当她承认了,心急游说:“公主,无论魔道与你们说了什么,万不可信啊!”
“他们说的不可信,你们中原人说的就可信了?”女子道,“若真如你所说,待到皇后病气爆发,中原陷落,这天下,便是我们月族的囊中之物。”
孟染张口结舌,难以置信她如此天真:“公主真的认为月族能执掌天下?难道你不知道,若任病气爆发,陷落的就不止是中原了,而是整个人界!”
女子目露惊恐,抬起眼来正视他。
孟染觉出她有所松动,趁热打铁:“中原人口济济,尚无法抵抗魔道,你们月族只是一个人数不足万人的小小部落,即便有九重葛护体,可躲过一时之难,可在这之后呢?魔道清理你们,就如对付蝼蚁一般简单。”
女子神色跳动,连气息都变得不稳,半天没有言语。
孟染继续谆谆善诱:“我知月族与上官皇朝不共戴天,可那些平民百姓是无辜的啊。魔道向来心怀不轨,你们怎能与敌结盟呢!”
那一句“与敌结盟”好似刺中了女子,她厉声道:“不要再说了!”
孟染一下噤声。
她倏地站起来,转身便往门外去。
“公主!”孟染不死心地呼唤。
女子充耳不闻,冲门口的两个武士道:“看着他,莫叫他乱跑。”
“是。”武士应道。
孟染只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