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够见到银灵子，乔碧和练千霜特意向须臾求助。道明原委后，须臾半天没有发话，良久，才道：“你不是偷了我的九重令吗？想上天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乔碧涨红了脸，愤愤道：“那东西被银灵子没收了！”
须臾怪声怪气地“哦”了一声：“怪不得一向心高气傲的乔大仙会突然跑来朝我卑躬屈膝呢。”
“少废话，你帮是不帮？”
须臾挤挤眼，有意捉弄一般：“帮是想帮，可你擅闯天界在先，我不知道仙首是不是愿意见你。”
乔碧忿怒地朝其吹胡子瞪眼。
练千霜赶紧出来解围：“好了，须臾，你就别捉弄他了。你只要送我们上天界即可，其他的，交由我们自己去办吧。”
须臾理了理衣摆，伸手在地上画了个圈，一时间，圈内升起阵阵白雾。
乔碧疑惑地望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须臾朝二人伸出手：“不是要上天界吗？还不来？还想择个良辰吉日？”
二人不敢怠慢，赶紧跃入圈中，须臾一手抓住一个，脚下腾空，倏地一下，三人即刻遁形。
此时人界是白昼，天界自然是颠倒的，浮云伴随着静夜，缥缈而深幽。须臾领他们去到遣云宫——银灵子的住所。
此刻大门紧闭，须臾朝着门内请求：“仙首，须臾求见。”
片刻的沉默过后，门内传来一道遥远而又浑厚的声音：“你与谁人同来？”
“逢甲地仙乔碧，浮游真人练千霜。”
“所为何事？”
“追溯前生。”
“前生乃天机，不可泄漏，你叫他们回吧。”
乔碧一听就不乐意了，冲动地往前进了两步，咒骂着欲要硬闯。
须臾适时止住，继续道：“听闻仙首一直在打听孟婆的转世，恰好，这二人略知一二。”
又是一阵沉默，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三人相视一笑，赶紧入内。
穿过回廊，进到大厅，银灵子正立于其中，面朝他们，手背在身后。他的后方，是一尊巨大的帝神伏羲像。那神像的造型与人界寺庙供奉的大同小异，其眼神却格外灵动，熠熠生辉，叫人不敢久视。
银灵子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乔碧身上：“又是你？”他微微皱眉，有点不满意，“你如今已找到了主人，还来天界作甚？”
听对方这么说，就是知道练千霜的身份了，正好也省了乔碧的口舌。他眼睛望着练千霜，声音却是朝着银灵子：“我要助她渡劫！”
银灵子目光转向练千霜：“小小地仙，不知深浅也就罢了。居空，你曾是上仙，你应该明白，天命不可违。”
练千霜低下头，恭敬道：“自是明白，可求生乃人之本性，我也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应劫而去。”
“这便是你想追溯前生的原因？”
“是的。”
银灵子眼神晃了晃，意味深长道：“可若是前生不如你所愿呢？”
三人均露出疑惑的眼神。
练千霜道：“还请仙首明示。”
银灵子缓缓道来，如同说故事一般：“数万年前，孟婆专司引渡鬼魂转世投胎之职。那时候，她的名字叫孟姜。孟婆这个称谓，只是后人因为尊敬她，刻意抬高了她的辈分所取。久而久之的，就成了传说中的老妪了。其实，她一直是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多情而又羞涩，与人界情窦初开的女儿家没什么不同。她见许多鬼魂都在过奈何桥时哭泣不止，懊悔生前的过错，不愿意原谅自己，亦不愿意投胎重来。于是，她便用黄泉路上曼珠沙华的叶熬制了一种水，让他们喝下后能忘却所有。此水，便是后来的孟婆汤。自那后，曼珠沙华花开无叶，魂过黄泉，前缘尽消。”说到这，他顿了顿，注视着三人，“你们可明孟姜所为之真意？”
练千霜抿抿唇，道：“为洗尽铅华，安心上路，只有归零重来，才能心无旁骛地一往无前。”
银灵子点点头，很是欣赏她的悟性：“你既然明白，又为何要追溯前生？”
练千霜怔了怔，哑口无言。
乔碧却有话说：“孟婆所为，确有她的道理。可我认为，抛却前尘往事，乃懦弱之举。真正的强者，不会为前事所扰，选择回头，是为看清本我后，进一步明确后路之方向。”
银灵子眼睛转了转，有点儿惊奇：“你这论调，倒是新鲜。不过——”他拖长了尾音，“却不无道理。”
“既然仙首并无异议，可否为我们指点迷津？”须臾插话。
银灵子并未直接应允，而是问：“你方才说，他们知道孟姜的消息，先说来听听。”
须臾赶紧将所有事情巨细靡遗地禀报了一遍。银灵子越听，目光越是深沉。末了，他蹙起眉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乔碧与练千霜，面容冷峻。他如同要得到正式的认可一般，一字一顿问：“月华殿里系着缠情结的姻缘牌，真的写着你们俩的名字？”
二人轻轻点头。
银灵子忽然转过背去，像是正在考虑什么大事，不愿让人瞧见自己的情绪。从他头颅微扬的姿势不难猜出，他是在与伏羲神像对视。许久，他转回身来，神色一如平常。
“我可以指点你们一二。”他沉声道。
三人同露喜色，期待地望着他。
“叫你们忆起前世，我没有这个本事，但我知道，这世间有一湾湖泊，能映出万世之前的往事。”
“真的？在哪里？”乔碧急急问。
“此湖名曰‘前尘湖’，在渤海之东的三神山以外，岱舆及员峤之间。”
乔碧听得晕晕乎乎的，完全不知所云：“你文绉绉地说什么呢？”
练千霜和须臾却是明白了几分，可大部分还是疑惑。
须臾道：“传闻渤海以东原有五神山，分别为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然岁月变迁，斗转星移，岱舆与员峤二山飘去几亿万里之外，不知所终。有传闻说其已沉入大海，仙首此言，着实令我们惑上加惑。”
“就是！”乔碧接过话茬，“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说？何必如此神秘兮兮！”
银灵子面不改色，简言道：“我言尽于此，你们自行去悟吧。”
乔碧又想说什么，练千霜微微抬手，就阻住了他。她看银灵子的态度就知道对方是说一不二的人，再纠缠下去，也探不出什么来。她恭顺地拜了拜，道：“多谢仙首指点。”
须臾也拜了拜，道：“叨扰仙首多时，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慢。”银灵子出乎意料地出言挽留。
三人又是一阵疑惑。
“你们的事问完了，我还有事要问你们。”
“仙首请说。”须臾道。
“天子身上那颗碧色灵石呢？”银灵子突兀道。
三人更是不解了。银灵子只在神荼率众侵袭长夜宫的最后有现身一会儿，为何连这等私密之事都知道？
“仙首怎会知道灵石之事？”须臾问。
“因为……那颗灵石是我赠给先帝，嘱咐他代代相传的。”
练千霜脑中一动，立刻反应过来：“皇上曾说过，灵石乃先帝远游昆仑山时，巧遇的一位仙人所赠。想必那仙人……便是您了。”
银灵子以沉默表示默认，而后再道：“那灵石有御魔的作用，然而那夜天子竟然不堪一击，想是无其傍身。”他顿了顿，口气稍显凌厉起来，“到底灵石去哪了？”
须臾微惧，低头支支吾吾道：“被……被魔界左使神荼夺去了……”
银灵子双眸瞬间瞪得老大，虽是岿然不动，气息却掩不住地加重。
练千霜看出他眼中好似有预见不详的意味，问道：“那灵石到底是何来头？”
“它原身为穹苍之地的五彩圣石，万年前，女娲用五彩石补天避过魔患，后被天神族人参君一时糊涂击毁，只留三块碎片，分为赤、橙、碧三色，亦易名为三生石。”
乔碧听他说的种种，越听越耳熟，忽然灵机一动，开了窍：“我听说过这事，《穹苍万世录》上有记载！”
银灵子眉毛一抬，道：“你读过此书？”
见对方了然于心的样子，乔碧不禁反问：“你也读过？”
“何止读过，此书是我撰写。”银灵子不咸不淡道。
乔碧一惑刚解，又生更多疑问，他嘴巴微张，却不知该从何问起，说话也变得犹豫起来：“你……你到底……”
银灵子看出他的满腹疑惑，耐心解释起来：“我尚未飞升之时，在人界修仙习道，适逢上官皇朝建立，便做了控鹤观的第一任道长。当时为了行事方便，我化名为崔银时。在此期间，撰写了《穹苍万世录》，留于道观。待到修行期满，便以寿终正寝为由，超脱尘世。”
练千霜细心听着这一切，忽然意识到一个很明显，却又一直被对方刻意避重就轻忽略的问题。那就是——他的岁数。能知道这么多事，又能做到这么多事，绝不是活了区区几千年就能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