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神荼坐在育魂树下,手里握着一只罗盘,神色荫翳。他发了很久的呆,直到一束光罩在眼前,光中人影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以一种揶揄的音调调侃:“左使又在想心上人了?”
神荼不着痕迹地将罗盘收入怀中,抬首正视着后卿,面无表情道:“乔碧一行人已到达天际岭,你不派人去防着他们,竟然还有心思关心我的私事?”
后卿一副不挂心的样子,轻松道:“我倒是不担心乔碧。”他顿了顿,“反而比较担心你。”
神荼冷哼一声:“难道你还怕我反骨不成?”
后卿含笑摇首:“我从不怀疑你的忠心,我只是怕,你感情用事,会失了水准。”
神荼冷笑:“我是敌不过银灵子,但制服其他几个酒囊饭袋,还不在话下。银灵子就是再神通广大,也没本事一手遮天。”
后卿眉眼一抬,有些讥笑的意味:“那练千霜呢?若是她出手干预,你能保证自己不分神?”
神荼眼中显现异色,嗫嚅道:“我不会让她卷进来的,乔碧也不会。”
“你要记得,你此次的目的,是伏羲肉身,和净世咒。想太多,只会顾此失彼。”
神荼望他一眼,冷冷道:“这个,不需你多言,我也知道。”
后卿满意地点点头。
忽而,神荼又道:“那净世咒到底是什么,竟然让你如此紧张?”
“那是伏羲的最后一招。”
“最后一招?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沉默了万年,真的只是在蒙头睡大觉?”后卿语气中夹带着讽刺,“他的元神,一直在暗中修炼净世咒,时至今日,怕是已得正果了。”
“那净世咒有何效用?”
后卿目光散发出寒意,一字一顿道:“此咒一出,便无法逆转,届时世间万物,无论人、魔、仙,还是地府鬼魂,都将被清除,三界也会不复存在,重归混沌。”
神神荼张大了眼,惊叹道:“我跟随了帝神万年,从未听过他有如此绝招。”
“彼时天下没有人与他为敌,他没有必要显山露水。而今为了打击魔道,他也只能破釜沉舟了。”
“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没了胜算?”
后卿冷笑一声,很是无畏:“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启动净世咒。毕竟这天下由他所创,能发展到如今这模样,实属不易。我想他也不愿意自己的毕生心血,毁于一旦。”
神荼却不这么认为:“狗急了都会跳墙,万年前他自散魂魄封印你,就是不想让你夺得天下主权。如今他与那帮修仙之人正处于弱势,难保他不会来个同归于尽。”
“你说的,不无道理。”后卿点头附和,而后深望住他,正色道,“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打开玄黄幻境后,一定要将净世咒连同伏羲肉身一同毁去。”
“你既然知道净世咒的重要性,银灵子定然也知道。穷途末路之时,他定会拼力保住其中之一。”
后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悠悠道:“到时候,就要看乔碧的表现了。”
听到乔碧的名字,神荼眼中闪过一抹厌烦:“你真这么相信他?”
后卿盯着他,意有所指道:“我信他就如同信你。”
神荼眼神跳动几下,没有答话。
后卿望了他片刻,忽而又道:“神荼,你为魔道效力的时间虽不长,但你真正是个很好的帮手。只可惜——”
神荼坦荡地与他对视,等着他往下说。
“只可惜一对上练千霜,你便失了分寸。”
神荼目光撇向别处,冷语道:“你若是觉得我靠不住,大可不必用我。”
“怎么会。”后卿又笑了起来,朝他伸出手,“来,把手给我。”
神荼抬起手,贴向对方并无实体的手掌。瞬时,他感觉滚滚魔气透过指尖涌入体内。
后卿一边为他输送魔气,一边道:“我借你万年修为,保证你能重创银灵子,一雪前耻。”
神荼的双眼因着魔气的增强而显出戾色,待到中和了这股力量,他才渐渐恢复平静:“多谢尊主赐力。”
“你身负重任,趁着还有时间,好好休养生息吧。”
神荼点点头,无声退下。
后卿目送他离开,直到石门关上,才朝着虚无唤了一声:“过来。”
潮见从暗处走出,拜道:“尊主。”
后卿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目光深不可测:“这些日子,神荼只命你镇守魔界,真是委屈你了。”
潮见面无表情:“尊主哪里的话,为成大业,属下不觉得委屈。”
后卿摇了摇食指,笑言:“在我面前就不必谦虚了,我知道你一直想找练千霜报仇。若不是神荼拦着,你怎能坐得住。”
潮见脸上显出一丝波澜,却并未答话。
“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得偿所愿。”
潮见惊讶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后卿继续道:“你去天际岭暗中监视,一旦伏羲肉身和净世咒被毁,你便马上杀了练千霜。”
潮见不知对方在打算什么,犹疑道:“可是左使……”
“不必担心他,有银灵子伺候着,他没心思顾及你。”
潮见虽是很想练千霜死,却依然心有顾忌:“可若是练千霜死了,尊主不怕左使会反骨?”
后卿冷哼一声:“我招揽他,只是为了制衡银灵子。只要除去这个绊脚石,其他人,都是虾兵蟹将而已,不值一提。我留练千霜这么久,的确是为了确保神荼能与伏羲为敌。但若是伏羲肉身被毁,诅咒的威胁便会大打折扣,如果我再留着练千霜,那神荼的立场,就很难说了。而且,乔碧现已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万一……”说到这,他眼中透出危险的光芒,好似预料到了什么。
潮见一下反应过来:“尊主是担心,左使会被练千霜策反,私下与乔碧结盟,不再听命于您?”
“我与他本就是各取所需,若他只是不听命于我,也就罢了。怕就怕,他们几个会联手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尊主心思缜密,属下甚是佩服。”
后卿付之一笑:“此番重任,就交托于你了,我知你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潮见露出一抹阴险的笑,高声应道:“受尊主所托,属下定当不负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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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碧一行人到达天际岭后,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在山间找了一处农舍落脚,先勘察了地形,又布下阵法,这才商谈起打开玄黄幻境的细节。
乔大志这一路上都警觉得很,到了天际岭后,连觉都睡不踏实,生怕会有魔物进犯。可是他看看其他人,每天照吃照睡,好似一点都不担心似的。
他紧张兮兮地问:“不是说魔物会阻止我们打开幻境么?为何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银灵子回答:“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在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
银灵子解释道:“幻境藏于天际岭中,平时是找不见的,欲要打开,得需天时地利人和。”
乔大志越听越糊涂,追问道:“那得怎样才算天时地利人和?”
“两日后为满月,乃山间灵气最强盛之时,届时幻境入口受其影响,会显现端倪,只要有三人以三生石为匙,以自身仙气催动其灵力,帝神的肉身自然会现世。但幻境开放时间有限,我们必须在关闭之前,将肉身带出来,不然,就又得等下次满月了。”
练千霜一边听,一边点头:“等不了下次了,魔道不会再给我们机会的。”
银灵子甚是赞同:“所以说,成败在此一役。”他扫了一眼众人,告诫道,“这两日,大家都得打起精神来,尤其是你,”他目光在孟染身上停住,“你剑上的赤石,是我们唯一的筹码。无论如何,都要守好你的剑。”
孟染当下起身立誓:“仙首放心,人在剑在。”
“便是人不在,也不能丢了剑。”银灵子加重了语气。
“谨遵仙首所言。”
一旁的乔碧望向练千霜,道:“你就专心负责打开幻境就好,其他的,都别插手。”
“大仙说得对。”孟染插话,“那些魔物,就交由我们对付。”
练千霜刚要回应,乔碧又补了一句:“无论发生什么纷争,你都不可使用焚心诀。”
练千霜怔住,半天没有说话。
“听到没有?”乔碧又道。
她仍是不语。此前她已使用过两次焚心诀,当然知道再使一次的代价。只是现在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又向来谨慎,承诺的话,断然不敢轻易说出口的。
乔碧却不愿放过,死死地盯着她,誓要得到答案一般。
银灵子见气氛古怪,当下便猜出个七八分,于是出言打破僵局:“天色已晚,大家都各自休息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细谈。”
众人点头,各自散去,唯有乔碧面色阴沉,直至大家都走了,仍旧如雕塑一般站在原地。过了许久,他忽然转了转眼珠,步出农舍,往后山走去。行至一隐秘处,他左顾右盼一番,确定没人后,才掏出了怀中的通魔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