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那天的骚乱,似乎过了两天就已经消散了。府里上下已经开始准备起了新岁所需的各项物什。加上正月初一又是子清的周岁生辰,自然又更忙了一些。
这日蒋佩珊带了叶孺人来了乐成殿,跟伏鸾一起商量新岁的具体事宜,翻开账本,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蒋佩珊笑言,“王妃平日里乐得做甩手掌柜,这府里的琐碎她一概不管,但是自己儿子的第一个生日她可一点都不歇心。这两天我看嘉德殿是人来人往的,都不知道送了多少东西进去了。”
“她这个性子也是像极了家里的祖母。她及笄礼的时候,祖母特意从上京城把齐国公主的婆婆,也就是舞阴长公主给请到懿州做主宾,又差不多把各家的王妃都给请来观礼,而且王妃出身不高的还不请,当时也着实得罪了一票人。”伏鸾一边查着账目一边说道。
蒋佩珊闻言想了一下,掌不住笑道,“说起来我对此事也有些印象,当初就没请许青荇,一来许青荇怀着念荇本来就去不了,其次就听闻是魏王太后嫌弃许青荇出身太低微。这件事传过来之后,可把柳湘言给乐坏了。”
“这事父亲还劝过祖母,说是这样让人知道了不好,可是祖母说什么都不同意。后来母亲还跟侍女嘀咕,说是这个样子的祖母也不知道以前是如何把控府里多年的。”
一直在一旁不声不响的叶孺人突然开口说话,“以前老王爷大概不常在府里吧。”
伏鸾愣了一下,旋即答道,“叶孺人说的不错,我的祖父生前一年能在府里待上一个月就已经算久了。”
“一年就一个月在家,自然不知道魏王太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叶孺人一边写着账目一边说道,“或者说,像魏王府这样长期没有男主人在家的情况,真的需要一个手腕强硬的女主人。可到了后面,世道安稳这样的手段就不是那么合适了。”
“叶孺人对这个倒是很明白,可见是叶夫人教导的好。”蒋佩珊温言。
叶孺人嘴角微微扬了一下,“母亲她整日就知道吃斋念佛,对府上的事情并不关注。”
伏鸾想起蒋佩珊同她说过叶家的事情,也就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三个人又开始商议起除夕夜的菜单了。还没商量一会儿,就见到嘉德殿的人一遍一遍的往这儿跑,吩咐着生辰礼的时候需要什么东西,说的人头脑发酸。
所幸每次来人的时候,都有雪珠从旁记录,总算是不至于糊涂。之后伏鸾再次整理记录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妥之处。
“你们来看,四日前王妃对我说要请云州城最好的班子来府里表演,今日却又说怕吵闹就找些安静的玩意就算了。”伏鸾指着这两日的记录,跟两个人说道。
“王妃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吧,这么反复总感觉有些怪怪的。”蒋佩珊一抬头就看见伏鸾的眼神开始微微变化,蒋佩珊小心道,“怎么,鸾妃有别的想法?”
伏鸾细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说道,“这段时间以来,每次去嘉德殿听王妃的吩咐,她基本都会给我吩咐很多事情,而且身边也从来没有人来记录此事。也幸亏雪珠记性不错,每次还能帮我记住一部分,否则我很难保证事事都记得清楚。到时候记忆混乱做错了事情,只怕要被责怪了吧。”
蒋佩珊正要开口说话,就见稚瑜气鼓鼓的从殿外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身新作的衣服,见到殿里有人上前行礼请安之后就委委屈屈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瑜儿怎么了?”伏鸾招手示意稚瑜上前,将她揽在怀里问道,“怎么不开心了?”
稚瑜将手里那件衣服递上前,噘着嘴说道,“母妃你看,这是今年新岁新给我做的衣服。”三个人打眼一看就反应过来,那身衣服的材质明显很差,还不如殿里那些大宫女身上的布料好。
“这衣服是谁送来给你的?怎么会把这种东西送到你那儿去?”伏鸾惊诧不已,语气也些微的有些生气,稚瑜算是她的女儿,这么明显的轻视分明也是对整个乐成殿的轻视。
“是嘉德殿的侍女送过来的,我只认识那衣服上的花纹。”稚瑜一句话就让殿内三个人都愣了一下,蒋佩珊直接问道,“那人就直接把这种东西送过来了?”
稚瑜点点头,“她送过来的时候还说,虽然我有父王的宠爱,但是府中尊卑不能忘了,母亲送来这件衣服就是为了告诫我这个的。”
稚瑜说完话就看见了伏鸾脸上的怀疑。伏瑾就算再蠢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若是稚瑜直接把这事捅到璟真跟前去,伏瑾定然是没什么好结果。只是,这府里为了区分不同人的侍女,衣摆上的花纹都是不同的,每做一件新的都是有记录的,想弄到一件也不容易。
“瑜儿,那你还能记得送你衣服的那个侍女长得什么样子吗?”伏鸾问道。
稚瑜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来的时候我正在习字,所以开始都没有抬,后来听她说话才看了她两眼,就记不太清楚了,可是瑶卿姑姑也看到了那个人。”
伏鸾抬眼望向瑶卿,瑶卿连忙垂手回答说,“那人的确是穿的嘉德殿的衣服,看面相也算不上熟悉,只是感觉在府里见过。”
这就奇怪了,伏鸾在心中盘算着,半响之后开口对稚瑜说道,“瑜儿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你是你父王最喜欢的女儿,你父王的宠爱就是最大的尊卑。”她抬手将稚瑜的碎发盘在耳后,“母妃这儿有一匹新送来的蜀锦,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做一身新衣服好不好……”她又低首在稚瑜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果然看见稚瑜开开心心的走了。
等到稚瑜走远,蒋佩珊望着稚瑜的背影说道,“以前大郡主的脾气真的不好,现在看起来虽然还有点任性,但是真的好很多了,可见你这个母妃用心了。”
“文娘走了之后,稚瑜跟我倒是越来越亲近了。”伏鸾心里略感安慰,又问道,“你们二位怎么看这件事。”
叶孺人笑吟吟道,“我看王妃最近也是着急了,王爷去嘉德殿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现在就更加想要彰显自己王妃的身份地位了。”
“听叶孺人这意思,也是觉得这件事是王妃指使的?可是只要稚瑜多跟王爷说一个字,就绝对没有什么好结果。”
“一来嘉德殿的衣服不好仿造,二来想必是王妃觉得这大半年王爷待大郡主和世子不同以往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贱妾听闻,王妃的外家宁氏已经开始让入仕的宁世子弟上书,言称如今的长安王世子出身低微,以前没有嫡子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已有嫡子就该另立他人。陛下收了奏折,不置可否。”叶孺人说道。
伏鸾冷哼,“我说怎么伏瑾都耐不住了,原来是宁家已经开始给她操持了。看来她只等着圣旨了,但哪有那么容易的。”她暗自沉思,听叶孺人这意思,伏瑾一直都和宁家或者是宁氏有所联系,至于联系的方式自己一无所知,看来自己也不能过于小瞧了这个姐姐。
“许青荇未上宗谱,那么伏瑾就是王爷宗谱上名正言顺的结发嫡妻,她生的儿子自然就是嫡长子,念荇自然也就显得不值钱了。”蒋佩珊说到后面,蓦然感觉到身边传来一阵寒意,抬头一看就发现不知何时,伏鸾的眼神已经变得狠厉起来,似乎看起来是要吃人一般。
不过转瞬,伏鸾就已经恢复如常,“那件衣服既然送过来了,那就留着吧,总不好辜负了姐姐的心。”
话音刚落,就见萸连从外面走进来,进里面行了一礼说道,“我家娘子命我来请娘子过去一趟,说是关于三郎的周岁礼还有些事情要嘱咐娘子。”
伏鸾翩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先回去告诉姐姐,说我随后就来。”而后伏鸾送走了蒋佩珊和叶孺人,自己收拾了一下便往嘉德殿来了。
到了嘉德殿,伏瑾一直侃侃而谈的说着她对于周岁礼的要求,很多都已经提过好几遍了,伏鸾也不提醒,就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伏瑾说话。
过了一会儿,见伏瑾终于要停了,伏鸾突然说道,“姐姐对子清可真是重视。”
“子清是我的头生子,我自然重视了。”伏瑾说的十分兴奋,发上簪钗一颤一颤的,她看向伏鸾,突然看见伏鸾有些不明意味冲她笑了一下,那笑容分外诡异,似乎是想把什么话说出来,但是又不打算说一定要吊着胃口。
“正月初一也是阮凝的生辰,我私心想着要不要这两个孩子的生辰礼一起办了?也热闹一点,长姐以为如何?”
伏瑾一个激灵,伏鸾的意思她虽然不能完全猜中但是也能猜到个八九分,伏鸾分明是在提醒她,这世上还有她知道子清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