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岳穆檀那种老实懦弱的本性就完全暴露了出来,他只知嘤嘤哭泣,对岳穆柏咄咄逼人的追问以及岳穆松、岳穆枫的冷嘲热讽毫无招架之力,只会反复念叨“恳请父皇明察秋毫”。
如此一来,朝堂上一些本来支持这位皇长子的大臣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这种无能之辈,真可担起大越的未来吗?
鉴于岳穆檀死不认账,衍帝只好下令将他暂时收监,责令大理寺、刑部、监察院一起限期查清事情来由。如此一来,关朗也被卷入了其中。
“赐儿如今有什么反应?”康月一边轻轻替关朗解下外袍,在一旁的架子上放好,一边问。
“我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到他了。出了昌王的事,皇上震怒,人人自危,加上我又接手了这个案子,倒是不好再跟他多相见了。”
“你以前不是常常溜进宫去找他的吗?现在不行了吗?”
“现在赐儿住在乾清宫,皇上身边,不比以前。这几日禁卫森严,只怕,连渡边他们都去不得!”
关朗的话一下子打消了康月叫人去打探消息的念头,她决定自己进宫去,反正,金灿灿的金龙令在手,出入宫门,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但是,到了天赐如今住的那座偏殿,衔环却告诉她——天赐已经出宫好几日了。见左右无人,衔环在康月耳边轻轻说:“不瞒夫人,自打昌王出事,世子就带着结草出了宫。”
“这事,皇上可曾知晓?”
“当然。没有皇上口谕,世子哪里出的去!”
“那么也就是说,对外声称昌王世子因被昌王所累,被夺了朱笔代批之权,禁足在这宫中,都是皇上默许的了?”
见衔环点头,康月心中大安:“这几日,你哪儿都别去!千万不要让人抓住把柄!”
“小的知道!”得到衔环肯定的回答,康月放心离去。
若是她猜得没错,赐儿应当是帮他父亲寻证据去了,关朗那日回来将殿上众人的表现转述给她听,她这种脑中存了几百万宫斗小说的人立即就推算出来——昌王这种榆木脑袋的人,应该是中了某人的招儿,至于这背后之人是哪位,不得而知。
最明显的,是安王,上蹿下跳,表面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免不了让人揣测是否想借机致昌王于死地。
但是,睿王和福王,也不是省油的灯,何况,衍帝此次安排审理此案的人,大理寺卿秦贺成就是福王妃秦芷妍的父亲,秦贺成的父亲就是右都御史;而刑部尚书周友敬却是睿王妃周雪樱的堂兄,至于安王,新任左都御史牛鹏煜是他的恩师。
好了,除了一个空降的名义上叫监察御史的关朗,三位皇子势均力敌,不,福王势力稍强。
这四人明显分三派,审起案来,有趣得很,有主张用刑的,有主张以情动人的。争执不下时,关朗就出来了,扔下一句“明日再审”就将众人解散了,谁让衍帝将主审官的权力交到他手上呢?
如此几日之后,众人觉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来——镇国侯,似乎在拖时间。大家这才幡然醒悟,的确,这位镇国侯平日里跟哪位皇子都不见亲近,但是,他可是昌王世子的救命恩人啊!那么,是否可以将他划到昌王那一派去呢?难道,他想替昌王翻案?
十日后,衍帝给的期限已到,昌王又一次被带到了金銮殿上,这次,还没等众人开口,关朗已经上前一步,说:“起奏陛下!微臣认为昌王一案,疑点重重,那民妇和昌王各执一词,所以,应当再传讯他人,以便查清事情缘由。”
“陛下,微臣认为,有那民妇撕烂的衣衫以及她的供词,足以将昌王定罪。镇国侯提出的其他证人,当时在场的除了那民妇的丈夫并无旁人,可那农夫已不堪自己妻子受辱撞壁身亡,所以,这个证人,不传也罢!”
牛御史话音刚落,秦寺卿、秦御史、周尚书等纷纷附议。
今日的昌王不似前几日那般急着喊冤,精神虽仍有些萎靡,但是脸色却很平静,安安静静地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牛御史怎知当时在场的并没有他人?莫不是您早知此事来龙去脉?”说话的是赵河洲。
牛御史的脸红了一红,张口欲辩,一边的岳穆柏抢着说话了:“我们在商议案情,似乎与你们工部无关!”
“下官鲁莽!想必安王和昌王兄弟情深,自会替昌王开解一二!”赵河洲怼完,无视岳穆柏的脸色,退了回去。
关朗微微勾唇,继续开口:“不瞒陛下,前日,微臣已派人寻到了张小牛和马春梅的家人,或许,我们应该听听他们的说辞。”
“准奏!带上殿来!”这次,衍帝不待众人开口,直接下了旨。
很快,两个农夫模样的人被带了上来,战战兢兢地跪倒。
“下跪何人?”
“草民张大牛!”
“草民马仁富!”
“你们与张小牛、马春梅是什么关系?”
“草民是张小牛的兄长!”
“马春梅是我三闺女!”
从卫公公和衍帝的问答中,众人弄清了两人的关系。关朗见差不多了,就出列说到:“有劳公公,接下去,交给微臣就好。”
“张大牛,近半年来,张小牛频频出入你们镇上的药庐是何故?”
“回,回大人,我弟弟前年冬天落水,犯了肺痨。每月都要去抓一次药。”
“马仁富,十日前,你们突然开始动土建造新房,但是据乡亲们说,你们家境一向贫寒,这造新房的银两从何而来?”
马仁富哆嗦着不回答,关朗继续追问:“你最好说实话!”
冷冷的一句话,让马仁富浑身一震,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是,是我那三闺女给的!”
“镇国侯,你叫这两个农夫过来在这里唧唧歪歪,与昌王一案,有甚关系?”这回开口的是福王。
关朗没有回应,直接面向衍帝,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陛下,微臣认为,那张小牛与马春梅应当早就被人收买,张小牛自知身染重疾,不久于人世,就拿了好处演了这出不堪受辱自尽的戏给人看,由此,也说得通马仁富为何本市温饱不济却突然有银钱建造新房了!”
从关朗开始询问两人开始,殿上众人的心情已经变得非常微妙了,衍帝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看不出在想什么。最激动的当属昌王,他眼含热泪,匍匐倒地:“父皇!此事一出,儿臣失了名节事小,但是背后之人,破坏的是祭天啊!儿臣惶恐,一时不察,着了人家的道儿,若是由此影响大越气运,儿臣,罪无可恕啊!”
昌王一反前几日一味喊冤的无能,这番话,说的殿上诸人均心头剧震,果然,衍帝“腾”地站起,大声下了一道圣旨,但是,他没有表明信谁,只说将昌王禁足在昌王府,无召不得出入。然后,他又将案子交给了另一个人,妙的是,这个人,只是个五品闲职,衍帝临时给他封了个“都尉”的官职,责令他一月内查清此案。
关朗看着这位新上任的黄都尉,低头扯了扯嘴角:这位黄都尉,正是前大理寺卿,不知何故犯事,被秦贺成顶了职位的那个。看来,这朝堂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把时间转回到昨晚,漆黑的夜空不见半点星光,关朗正帮康月梳着那头长长的秀发,准备就寝,窗子一动,一个人影就蹿了进来。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涌出一帮黑衣人,来人迅速拉下蒙面的面巾,急急说到:“朗叔,姐姐,是我!”
然后,康月和关朗就知道了这半月来天赐的行踪,听他一口气说完,康月给他递上一盏茶,他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才露出一丝笑容。
“你说你已经将张大牛和马仁富秘密带回?”关朗问。
“是。”
“我马上随你同去,我要先见见他们!还有,见完他们两个,我带你去见见你父王,他那里,我们也得提点一二!”
两人说话间,康月已收拾好了一大一小两个包袱,分别递给关朗和天赐:“这是你的朝服,想必,你今晚是没空回来了。赐儿,里面是一点点心,有空的时候用一些。瞧你瘦的……”
事情紧急,两人很快一同消失在夜幕中。
于是,就有了今日金銮殿上这一幕。
“这么说,陛下将昌王一案交给那黄都尉了?这黄都尉算是哪头的?”康月好奇地问。
关朗捉住康月一只小手,摇了摇头:“哪头都不是!他审案很有一手,在他还是大理寺卿时,不知审清过多少案子。据说,他一接手,就对那马春梅用了大刑,那马春梅倒是立即就招了,说是有人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叫她这么做。但估计要找到这个给她银子的人,有些麻烦。我们陛下,是个明白人!但是,这事,估计也就到这儿了!”
果然,一月后,衍帝下旨,将马春梅判了个凌迟处死,等于变相宣布昌王的无辜。但是,对昌王的禁足令却也没有解除。可是,昌王世子,却又开始了朱笔代批,也又一次临朝听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