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朗月商行又到了一批新货物,有些无聊的康月没等船队上的货物卸下就跑去看稀奇。这次,她给船队的是郑和第四次下西洋的路线,去了阿拉伯半岛,也到达了东非,她十分期待带回的东西。
但是,看到那只高大的长颈鹿时,康月还是华丽丽地呆住了。虽然论文上曾有提及——郑和这次航海除了当地特产,还带回了一些珍稀的动物,其中就包括这长颈鹿。难道,历史的年轮,真的会依照它原有的轨迹运转吗?
好吧,那就照剧本走吧,康月就叫人将这长颈鹿送进了宫。不出意料,衍帝龙心大悦,赐名为“麒麟”,还为它举办了一次盛大的“神兽观赏宴”,邀请官员们携家眷出席。
因着麒麟只有一只,所以这次也没有分男女席,大家都聚在御花园里,好奇地围观这只比房子还高的“神兽”。
康月和天赐站在一起,前世看过《动物世界》,逛过野生动物园的她自是不会太感兴趣的,兴致颇高的,是天赐。
“姐姐,你说那番邦,是不是真有与我们大越不一样的景致?连这动物,都如此神奇。”天赐的眼中充满向往。每日里,他抬头能望见的,就是那朱红宫墙围起的四角天空,听朗叔说起那烟波浩渺的大海,听姐姐讲起那些番邦的奇闻轶事,他心中充满了向往。
如果说,这个梦想有些遥远的话,那么,假若可以选择,他宁可回去泉州,至少在那里,他可以漫山遍野地跑,可以爬树、摘果、弄潮、戏水……没有这么多规矩,也没有这么多顾忌。
可惜——摸了摸自己指节上薄薄的一层老茧,这都是他这几年夜夜帮皇爷爷批奏折磨出来的。有时,他真的非常想不通,为什么,他的那几个叔叔们,会为了那个位子明争暗斗,甚至像他二叔那般孤注一掷命丧黄泉?
其实,高处不胜寒,无数个寂寞清苦的日子,他看着他的皇爷爷,伴着他的只有那叠高高的折子,以及一个卫公公。连去那几个嫔妃那里,都要思量再三,处处考虑平衡。
这种生活,真的好吗?
“母妃,母妃!你快看!这麒麟,居然还会自己抬头吃树叶呢!”
一声娇脆的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不知什么时候,安王妃带着一双儿女也到了这围着麒麟的木栏前,说话的,正是安王的长女。因着安王目前正如日中天,他这双儿女也颇受宠。
岳穆柏和梁蓉秀的这个女儿叫岳绣盈,正是活泼烂漫的年纪,看了一会儿麒麟,见它闲庭信步的样子,就接过一位内侍手中的几根树枝,开始逗弄起它来:“喂!喂!快来吃!”
长颈鹿似乎闻到了树叶的清香,慢慢踱步过来,低头就要啃咬岳绣盈手上的树叶,谁知,旁边伸过一只更长的手,直接将手中的树枝塞进了长颈鹿嘴里。
长颈鹿咬下几片树叶,嚼了嚼,或许觉得滋味不及树上它自己啃咬下的吧,竟一口吐出转身走了。
接下去,不管岳绣盈怎么逗弄,都不再过来。
岳绣盈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对刚刚那个抢了她喂食乐趣的女孩说:“岳绣宁!你干什么啊?明明是我在喂的!”
这位叫岳绣宁的,就是福王的长女,只比岳绣盈大半岁,也许是他们的父亲注定站在对立面,这两个娇娇女生来就不对盘,只要在一起,没有不拌嘴吵架的。
“注意你的称呼!我是你姐姐,你应该称我一声二堂姐!小门小户出来的,教养就是差!”岳绣宁到底年长些,话一出口,就上升到了给人送“人参公鸡”的程度。
果然,岳绣盈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就要开口还击,抬头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康月,这个人她还是认得的,是她那财大气粗的表舅母,眼圈一红,就委委屈屈地喊了声:“表舅母——”
岳绣宁见岳绣盈找起了外援,不甘示弱,把目光转到了天赐身上——天赐最近跟自己父王走得近,她是见过几回的,也委委屈屈地唤到:“大堂兄——”
康月叹为观止,才几岁的小丫头,放现代,幼儿园都还没毕业吧?居然就已经是宫斗高手了。一时之间,她倒不知如何回应。
在外人面前,天赐一直扮演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见岳绣宁向自己求助,他不好不做声,就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三堂妹没叫你是不对,但是——”
可是,他嘴里这个“但是”还没有说完,身后就想起一个威严的声音——
“昌王世子真是个重情义的人!跟你四叔走得近了些,竟不分青红皂白,连他的孩子都一起维护了!”
“贵妃娘娘吉祥!”康月随众人跪倒,心底却不停地在翻白眼——不分青红皂白的是你好吗?没听见我们赐儿后面还有个“但是”没说吗?
行完礼,大家安静地退至一边,如今这后宫,太后已经仙逝,位份最高的,就是她贤贵妃了,要训斥个把人,你就只有受着的份儿。
“德妃娘娘驾到!”
随着一声尖厉的通传,康月又悄悄退开几步,这位德妃,她倒是不用跪拜的,躬身行礼就可以。但是,早不来晚不来,选择这个时候出现,接下去,怕是又有一场精彩大戏要上演了。
果然,德妃将视线放在了一脸委屈的岳绣宁那儿。
“宁姐儿,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在这宫里,还有人敢欺负到你头上?”
这次,回话的是秦芷妍,福王妃。她朝德妃行了一礼,说:“回母妃,宁姐儿和盈姐儿一起喂麒麟,起了几句口角,没什么大事,都是小孩子的事情!”
“哦?这样啊!盈姐儿,你是妹妹,有什么事,都得让着些姐姐!”
德妃婆媳俩一唱一和,一个倨傲,一个谦恭,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么多年了,姜兰芳你这自以为是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也不问问刚刚发生了什么,就把这罪名安在我家盈姐儿头上!”想必,贤贵妃已是气极,竟直呼了德妃的名字。
“这还用问?我家宁姐儿知书达理,连皇上都亲口夸赞过她乖巧。至于盈姐儿,呵呵,贵妃娘娘莫要忘了,上个月春林宴,她还抢了齐大人家小孙女的玩具,皇上亲自责备过的。”
梁蓉秀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岳绣盈和岳绣宁拌嘴,看着贤贵妃和德妃争斗,见德妃提起这事,她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这个女儿,平日里的确有些娇宠,但那些孩子间的打闹,也是正常的不是?她慢慢上前,向两人行了个礼,缓缓说到:“启禀贵妃娘娘,德妃娘娘!刚刚盈姐儿喂这麒麟喂得忘形了些,忘记称呼宁姐儿的确是真的。但是宁姐儿也不该因此就说我家宁姐儿教养差!本妃自知出身不高,但承蒙皇上厚爱,如今本妃的父兄也身居要职,所以宁姐儿这声‘小门小户’出来的,却是担不起的。而且……”
她望了望贤贵妃眼中露出的笑意以及德妃那变了的脸色,继续开口:“而且,宁姐儿就是个孩子,这等话,我们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怕就怕,是一些别有居心的人在她面前乱嚼舌根,教坏了孩子!”
高手!高手中的高手!梁蓉秀化身为“戏精”,不仅洗白了女儿,说清了真相,还顺带了恶心了一把对手,这戏加的!康月对这个本来天真爽朗的女孩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贤贵妃也知道见好就收,扔下一句:“福王妃这调教人的本事,还须琢磨!”就带着媳妇、孙女、孙儿离去了。气得德妃一行脸都扭曲了。
全程旁观的天赐和康月也没有了心情,寻了条石凳就要坐下。天赐细心地从袖中取过一块帕子给康月垫上,才让康月坐下。
不知为什么,康月总觉得今日的天赐有些郁郁寡欢,见左右无人,她直接问:“赐儿,可是有什么心事?”
见天赐把目光投向远处那群女眷,康月突然想到了什么:“赐儿,你是不是——思春了?”
在她心中,赐儿似乎一直是那个软萌的幼童,但她忘了,今年,赐儿已经十六了。大越贵族,这个年龄的男子大多已经定亲,十八左右成婚。昌王一直被禁足,昌王妃也鲜少出门,似乎一直没有人替天赐操心婚事呢!
天赐唇边浮出一个苦笑:“姐姐说什么呢?如今这情况,我哪有心思想这个。只不过,我对这些,突然有些厌倦……”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除了康月,连一边的结草和海琼都没有听清。康月看着他消瘦的面颊,心底暗叹,只有伸手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两人身后的花丛轻轻动了动,一个花匠模样的内侍出来,见到两人,急忙行礼,天赐对他挥了挥手,他忙不迭地离去。
如果知道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天赐一定会后悔——这日,见到这个花匠,没有立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