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愣住了。
顾之舟也微微一怔,只觉得方才脑子一片混沌,好似不是自个儿的一般。
不由眉头微蹙,张口便想将方才所说的话收回。
却见清勾唇一笑,只道:“倒是巧了,今儿个正好做了糯米糕。”
青杨惊喜万分:“清做的糯米糕最好吃了!”
他直直看向顾之舟,微微抬着头,笑眼弯弯道:“你倒当真会选!”
顾之舟扯了扯嘴角,却只是勾动了皮肉,却半分也笑不出来。
他从来,不爱吃那些甜腻的东西。
如今是怎的了?
这话,张口便来,竟好似下意识一般,好似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垂涎已久的东西。
他心中深觉怪异,然清已然走了,青杨便扯着他到一旁坐下,眼巴巴看着他,只道是:“可是练成了?”
方才清在这儿,他不敢问出口,如今却是急切得很。
顾之舟回了回神,才怔怔点点头,将手中的玉瓶儿搁在桌上。
青杨一副饿虎扑食模样,伸手便抢了过来,拽开瓶塞,嗅到里头浓郁的丹香味道,不由便精神一振。
遂,将那丹药便直接倒了出来,倒不疑有他,一口便吞吃下肚!
顾之舟直瞧得目瞪口呆,不由结巴道:“你,你都不曾查验查验,便如此就吃了?”
青杨这才愣了愣,却是又笑起来,只问顾之舟:“怎的,你可要害我?”
顾之舟眸光一转,便缓缓摇头。
青杨哈哈一笑:“对啊,你又不会害我,我还查验做什么?且我们已然称兄道弟,我信你便信你了,又不会今日信你明日便不信了。”
顾之舟沉默半晌。
不得不说,这少年心真大。
见他直直便吞了,顾之舟不由问:“怎样?可是你要的?”
青杨吧唧吧唧嘴,又摇了摇头,只道:“应当是罢,反正那些东西俱是我辛苦弄来的,绝对错不了便是,为了感谢你,我又为你准备了一份。”
催奶保胎丸?顾之舟实在消受不起,便笑着摇摇头,却也不说什么。
相比这个,如今他最关心的,倒是青杨曾说的,他要找的人。
然,正聊着,便听门口一声响动,清拿着一份儿硕大的食盒走了进来。
见两人俱是闻着香味儿看向他,两双大眼睛眨啊眨的,像两只讨食的松鼠一般,当真是可爱的很。
清不由笑了起来,直直走到桌边,便将里头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份儿一份儿,无一不是色香味俱全的。
最后,他将几块儿糯米糕放在了两人身前。
大快朵颐间,顾之舟忍不住赞了一声:“你手艺还是这么好!”
……这下,青杨都不由愣了愣。
转而瞅了瞅两人,直问道:“你们见过?”
自然没有,顾之舟来此之前,根本不晓得这血狱之中有这样一处地方。
“我都未曾来过这处,怎可能见过你们的药师?”
在清开口之前,顾之舟先说了。
“我本是在魔界,最近来此办事,才意外到了此处的……今日约摸是恍惚了。”
不止是说给清与青杨听,亦是说给他自个儿听。
他为何会觉得,好似有些模模糊糊的东西出现在脑中,让他几乎摸不清,何处是真,何处是假。
青杨听他如此说,却是张口便道:“清也不过是两年多前才误打误撞来到猫族的,他那时受了重伤,之前的事儿,已然记不清楚了。”
他如此说着,又沉默了片刻,看了看顾之舟道:“说不得,他来此之前,当真与你关系匪浅。”
清却不怎的激动,只直直看向他一双桃花眼,对顾之舟道:“你可认得我?”
他来到此处时,连名字都不记得,遍体鳞伤,如今却是对这少年说的糯米糕三个字……
顾之舟沉默片刻,却是不由摇了摇头,极为诚恳道:“我当真不识得你。”
这人,他半点儿不记得。
不,亦不能说半点不记得,那初初见到他时灵魂的震颤,莫非是假的?
便好像,便好像他身子里头多了一个陌生的魂魄,便好似他的魂魄两分,一面说着全然不认识他,一面又忍不住想要凑过去亲近他。
极其矛盾。
他皱起了眉头,只揉着额头喃喃自语:“我应当是认识你,但顾之舟却不认识你,那你又是谁……我又是谁……”
清看着他神色渐渐迷茫起来,逐渐地,却变作痛苦之色,最后竟是抱住额头嘶吼起来,仿若一只受伤的兽一般!
脸上亦是泪痕斑斑……
清不由心中一紧,直直过去便将他箍在怀中,双手抓着他的手,防止这少年伤了自个儿。
“顾之舟,阿舟……不要乱,不要急,总会想起来的,总会想起来的……”
他缓缓说着,口中轻柔的很,生怕惊吓到这个少年。
顾之舟大汗淋漓,不过片刻时间,汗水湿透了衣衫,将他的发打湿,贴在脸上,一副狼狈模样,却是终于在清的安慰下,慢慢缓和了下来。
青杨站在一处,仿若一个局外人,愣怔地看了一会儿,便拉开门转身离去了。
清想要挽留,看看怀中的少年,却终归没有说出口。
他与他,究竟是怎样的纠葛?
这个少年,是已然忘记了他,还是根本便不记得他?这俱是仿佛笼罩着层层迷雾一般,拨不开,看不清,令人心中烦躁。
清缓缓将怀中少年的发拨在一边,看着他苍白却是清隽的脸庞,如今已然双眸紧闭,令他心中不由一紧,口中却是喃喃道:“你究竟,是谁?”
“頃。”
这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顾之舟微微一愣,乍从那剧烈的痛楚中走出来,便听见这一声呼唤。
“是谁?”
他如此问着,看着眼前的茫茫雾气,眸中满是疑惑。
“頃……”
这次顾之舟倒是听得清明了,这声音是自脚下传来的。
他便矮了矮身子,往地下瞧去,忽然觉得自个儿衣裳一沉,垂眸一看,便不由一愣——一个巴掌大小的青皮猪,正顺着他的衣裳艰难往上爬着。
这实在是一场艰辛旅程,他爬的辛苦,走半段儿落半段儿,顾之舟看的也辛苦,便伸手将他捞起来,只问道:“当康?你怎的在这儿?”
当康眨眨眼睛看着他,在他怀里又往上爬,直到辛辛苦苦到了顾之舟的颈窝儿,才呼哧呼哧地停下了。
顾之舟不由转头瞅他,只看他要作何?
却见,当康撅着嘴,将猪鼻子就吧唧一下贴在顾之舟的侧脸上。
顾之舟哭笑不得,只觉当康为了从天水滴中出来,如今竟都上了元身来卖萌,也是为难他了。
他正要说什么,却听着当康用一副稚嫩的嗓音问他:“頃,你真的要让穷奇做你的灵宠吗?”
頃?这是他之前在婆娑树中见过的那个少年,听过的那个少年。
顾之舟愣怔着,看着面前的当康,却不知如何作答。
他原以为,他又成了一个旁观者,然而等了许久,他才意识到——并不是。
如今这便是他,他变作了当康口中的頃。
顾之舟额间俱是冷汗,他唇齿微微颤抖着,只道:“镜子!给我一面镜子!”
那声音,便仿若受伤之人的嚎叫一般,令当康都不由抖了抖……
“大人,给您镜子!”
一个女子忽而出现在此处,她一身红衣,眉目如画,却是利索的很,一头青丝只挽了个单髻,此时正一双眼眸灼灼看着顾之舟。
顾之舟自她手中接过惊喜,却是见里头的那少年,同他一般有着一双桃花目,然而脸庞微圆,如今已然不复那时笑意盈盈,带着几分苍白模样,但看起来,却比那盛开的花儿,还要漂亮三分。
这样一张清颜,便正是頃了。
而他的背后,便是一幅青色床帐,床帐之中,有一清俊男子正睡着,一副静谧美好模样……顾之舟指尖一抖,手中的铜镜便直直往地下坠去!
却见那女子身形极快,一袭玲珑身扭转,便直直将那镜子抓在手中,而后又垂头奉给顾之舟。
顾之舟头脑混乱的紧,便挥挥手,只道:“不要了。”
那女子便盈盈一拜:“那赤月便退下了。”
顾之舟猛然一凛,伸手便抓住她,口中问道:“你名赤月?!”
他可是清清楚楚记得,那个出现在血狱之中的女子。
赤月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带着微微疑惑,而后道:“奴婢正是赤月。”
今日的公子倒是格外奇怪,却不知又是在想些什么怪点子整人?
她想起上一次,被頃诓到了城外的乱魂坡待了一晚,此时仍旧还是略有些头皮发麻。
顾之舟茫然地看着她,是赤月,却又不是那个赤月,模样有三分相似,然而,整个却是不像了。
他缓缓将手放下来,却仍是不由试探问道:“你可知道……无双?”
他如今极想寻求一个答案,然而,却不知该如何着手。
只得茫茫然,又茫茫然。
然而这次,赤月还未说话,趴在顾之舟颈窝儿处的当康却是带着几分蒙圈儿道:“頃,你傻了么?无双是你哥啊!”
顾之舟瞪大一双眼,却是完全不能明白的样子。
当康又道:“漠无双,你当真忘记了你大哥的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