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手底下的人汇报来的消息,苏蔷筱用手指慢慢扣着桌面。
萧萃珑和涵王的关系不算太隐秘,宫中有些耳目的人费些心思也能查得到,尤其她一直针对萧萃珑,这些事更是要了如指掌。
涵王虽有个王爷在身,可并不大受皇上重视,和嫔又是个不争不抢的,很不打眼,是以她也并没怎么把这些放在眼里,因为萧萃珑和涵王之间的那些小心思,皇后娘娘也是知晓的,但皇后娘娘也没做理会,她也就暂时放下了。
可眼下,皇上突然允许涵王随军出行,这是否意味着涵王即将势起?她身处深宫,对朝堂上的事一概不知,她只知道至少这后宫中还是平静的,并未有什么波澜。
但是她还是隐隐不安,涵王摔伤腿是因为静华公主,静华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心尖子,皇后娘娘很承涵王这个情,便是涵王真的想要在朝堂上插上一脚,皇后娘娘怕是也愿意帮忙的,若是涵王手中权势聚集……
苏蔷筱摇摇头,等到涵王手握重权,萧萃珑的这个靠山就彻底稳固了,那到时候萧萃珑吹吹枕边风,连皇后娘娘都是向着涵王的,涵王要是要为萧萃珑出头,那自己头一个就会完,而且她有预感,在涵王和她之间,皇后娘娘肯定不会在意她的。
不管涵王将来会如何,她现在绝不能放任这苗头不管。
跟了皇后娘娘这么些年一直,她对皇后娘娘的心思也甚为了解,在太子被废这个节骨眼上,皇后最需要的,是一名可控的、已经成年的皇子,虽然现在有宣王投诚,宣王看似毫无背景,岳家也很普通,可他心沉如海,与他合作,皇后娘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他,若是换成涵王,则要容易得多。
涵王虽说出身也不高,可毕竟生母和外祖家都还在,绝做不到全心投靠皇后,若是将来和嫔生出野心,于皇后又是许多麻烦。
眼下皇后似有笼络涵王之意,她无法改变,那便替皇后分忧好了。
大军开拔,很快便离开了京城,和嫔也随之病下了。
太医来诊脉,左不过“娘娘郁结于心,平日里放宽心,温补为上”,开了药和嫔也懒怠去吃,整日都恹恹的,折柳心里着急,便将萃珑请来,想让萃珑来劝劝。
萃珑默然,强打起精神来宽慰和嫔,可几句说完,自己就说不下去了。和嫔的心结何尝不是她的心结,她自己尚不能释怀,又怎能劝和嫔看开。
和嫔身居正从三品嫔位,这一病,下面也有不少想要巴结的妃嫔赶忙来探望,几日来倒是把和嫔搅得颇为头痛,再有来人,一律让折柳道“太医说了,和嫔娘娘需静养,不宜见客”。
现下萃珑在这里,和嫔更不愿见那些女子,怎奈何折柳也没应付走,只得进来禀报,“……毛才人说,娘娘不见其他人也就罢了,左右都是些闲杂人,可一定要要见她,她给娘娘带了好东西来。”
和嫔心中已有了些不满,毛才人虽然品级不高,可深得皇上宠爱,而且毛才人是好意来看望她的,她再不耐烦,也该给几分薄面。罢了罢了,和嫔道,“请她去前面坐着吧,我等等就到。”
不知是不是近日来的盛宠真的让毛才人飘飘然找不到北了,即便是有心攀附和嫔,语气还是丝毫不见客气,她让端着盘子的女官上前来,对和嫔道,“娘娘,这是嫔妾特意给娘娘送来的‘如意羹’,于娘娘身心大有益处,虽是民间的方子,可是却比那御医开的都管用,以前嫔妾心气不顺的时候就会服上一盅,立马就舒畅了,娘娘快趁热喝吧。”
和嫔微微皱眉,心底对她的话并没放在心上,只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和嫔含笑点点头,“有劳才人了。”说着,示意折柳接过来。
端着托盘的女官见折柳伸手来,却不放手,折柳正奇怪,却见那女官转头看向毛才人。
毛才人道,“这汤羹还是热热的喝下最好,若是等凉了再热一道,药效就远远不及现在了,娘娘就在这儿就喝了吧。”
萃珑跟着和嫔也一道过来了,此刻看着那个端着托盘的女官,有些说不上的不对。她对毛才人宫里的人并不熟悉,也看不出是不是脸生,就是这身衣裳的形制,看起来似乎不大对,感觉不像是在一宫里伺候的宫女。
和嫔的神色淡了许多,她给毛才人笑脸是给面子,毛才人却这般不识趣,先不提这说的什么话,单这语气,是跟比自己尊贵的人说话时该用的么。而且说的这话,仿佛带着命令的语气,好似自己才是高高在上的。
既然自己不要脸面,和嫔也懒得再给脸,她是好性子不错,但不是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来踩一脚的,宠妃再得宠又能怎样,不还一直在才人的位子上熬吗。
和嫔抚了抚鬓边的赤金珠钗,淡淡道,“不巧本宫刚用了些核桃酪,这会子不想吃别的了。左右不过都是汤药,放放也没什么,才人多虑了。”
从进宫到现在还从没受过什么冷遇,毛才人被和嫔这么一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是想跟和嫔交上话不错,她已经放低身段又是关怀又是送药的了,和嫔竟然敢给她没脸?
毛才人冷冷道,“娘娘身子是自己的,娘娘自己不爱惜,嫔妾也无话可说。左右嫔妾的心已经尽到了,来日若有什么不测,可与嫔妾无关。”
“才人这是什么话!是盼着娘娘发生不测不成?!”萃珑怒道,这毛才人说话委实过分,不尊上下就罢了,竟还敢口出狂言,诅咒和嫔娘娘!
毛才人自知话说过了,但绝不肯认错,梗着脖子,不说一句话。
那女官眼见就要不好,赶忙道,“萧司簿息怒,您误会了,才人不是这个意思,才人也是关心则乱。自从才人知道和嫔娘娘身子不爽多日,就忙想着把这个方子献给娘娘,可又怕娘娘宫里的人不懂药性,熬坏了药,耽误了娘娘的病情,才人又亲自盯着药童将药熬好,就紧着送来了。”
说罢,顿了下,女官又接着说道,“才人性子直,娘娘您也是知道的,为的这个宫里不少人都不喜才人,暗中使绊子的更是数不胜数,才人过得也不易,和嫔娘娘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才人这一回吧。”
和嫔也不是非要跟毛才人过不去,差不多了也就准备放过去了,略一点头,就要打发她们走,这时毛才人又突然硬生生说了句:“娘娘既然原谅嫔妾有口无心,现在就把这碗羹喝了吧,不然传出去嫔妾也没有面子。”
和嫔几乎要被气笑了,不只是和嫔,满屋子的人都觉得毛才人的脑子是坏掉了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要才人管教好宫人,外面自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话来。”折柳没什么好语气,说着就要端走托盘,谁知那女官还不松手。
萃珑见状,微微蹙眉。
女官赔笑道,“折柳姑姑莫恼,这药羹确实是热着喝才好,才人也是为娘娘着想,这毕竟是才人亲自盯着熬好的,才人可不想娘娘的身子出一点差池。再者才人年纪小,言语间或是有些不周的地方,还请娘娘看在才人一片赤诚上,多多海涵……”
说着,托盘交给后面的一个小宫女,自己双手把碗捧起来,笑着就绕过折柳,走到和嫔跟前,女官道,“娘娘就算为了涵王殿下也要多保重身子啊,这是才人惯常喝的,只有好处没坏处,娘娘就趁热快喝吧。”
和嫔淡淡地看着她,此时她也信了毛才人是没怀什么别样心思的,毕竟这样脑子的人想要弄什么坏点子也会被她自己搞砸的,只是这一根筋确实也烦人。
萃珑冷下脸,上前一步,“没听到娘娘说的吗?娘娘现在不想用,你算什么东西,还要当娘娘的家不成?”
女官被训得缩了下脖子,毛才人却登时竖起了眉毛,怒喝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当着主子的面竟敢如此放肆!”
女官赶忙拦住她,低声道,“这是尚宫局司簿司的萧司簿,才人……”
毛才人冷笑一声,“尚宫局?那我倒是不知萧司簿出现在缀锦轩是为何意?又百般对和嫔娘娘的事指手画脚,萧司簿这是要做什么?”
萃珑沉声道,“和嫔娘娘是奴婢的旧主,奴婢想念娘娘便过来看看,以前也是常有的,才人稍一打听便知。奴婢并不敢对和嫔娘娘有什么指手画脚的,只是才人这般咄咄逼人,让奴婢不得不多想。”
毛才人怨毒地瞪了她一眼,才对和嫔道,“娘娘,您就任由一个小小宫女在这缀锦轩中胡来吗?主子们说话,做奴婢的就大喇喇插嘴,娘娘,您就是这般教导规矩的?”
和嫔也放下了脸色,“本宫怎么做还轮不到才人置喙,才人无事就回去吧。”
毛才人见和嫔确实动了气,也不敢再造次,可心中着实委屈,梗着脖子道,“娘娘不稀罕嫔妾的一片好心就罢了,嫔妾也不敢多说什么,这如意羹娘娘随意吧。”说着赌气就要转身离开。
女官忙拉住她,又赔着笑上前,“才人年纪小,净说些胡话,娘娘切莫往心里去,郁气堵在胸口最忌讳再生气,娘娘快把这药喝了,也好顺顺气,就当娘娘疼惜才人了。”
说着,略有些为难的低下了头,女官声音低下去,“娘娘训斥了才人这一通,外面肯定都传遍了,娘娘要是这点薄面也不给才人,那才人真的没法在后宫再待下去了……”
和嫔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这简直,简直就跟小孩耍无赖要糖似的。和嫔失笑,罢了罢了,赶紧送走这难缠的罢。
左右她也确信毛才人没什么恶意,不过是想讨好她罢了,一碗汤羹而已,和嫔正要接过来,萃珑却抢先一步。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萃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她不想和嫔出一点点事,萃珑从女官的手中端过碗,对和嫔道,“奴婢这些日子也总是胸闷气短的,娘娘疼疼奴婢,赏了奴婢吧。”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口饮尽。
女官惊骇的脸色大变。
啪嗒。
萃珑还没来得及擦掉嘴角的残汁,就感到腹内一阵绞痛,顿时失了所有力气,身子软绵绵的滑到,瓷碗掉到地上碎成几了瓣。
“萃珑!”
仿佛是和嫔惊慌的声音,还有其他人嘈杂的叫喊声,意识快速流失,萃珑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