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珑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的可以打理事务,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床上,女史将卷册都抱来,放到旁边的小几上。
一边听着女史细声细语的汇报,萃珑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别的。
她这一连休养了几个月,和嫔是不用说的,恨不得接她到缀锦轩养病,皇后期间也派人来瞧过几次,赏了不少东西下来,更奇怪的是苏蔷筱竟然也来探望了一次。
虽然她话里的意思是皇后吩咐的,但萃珑并不怎么信。皇后已经派了别人来,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再让苏蔷筱过来,她不信皇后不知道她和苏蔷筱的过节。
不过闲的日子久了,她慢慢也回过味来了,苏蔷筱来看她时告诉了她事情的处理结果,毛才人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最后在她宫苑的小厨房查到了毒药,由一个小太监收着,后来将那小太监带回去审问时,那小太监高呼一声“齐嫔娘娘恕罪”就一头撞死在墙上了,毛才人虽不是主谋,可有管教下人不力之过,差点担上谋害宫嫔的重罪,被皇后娘娘连降两级,罚闭门思过,至于思过多久,还没个定数。
至于齐嫔……萃珑冷笑一声,苏蔷筱说,齐嫔是皇后娘娘亲自审问的,可证据不足,皇后也无法下令搜查齐嫔的宫苑,而且齐嫔呼天喊地说是和嫔陷害自己,闹得十分不像样子,无奈皇后只得把齐嫔放了。
过后萃珑又命人去探查,汇报上来的跟苏蔷筱所言不差,又在皇后的刻意安抚下,这件事慢慢也淡了下来。
萃珑垂下眼,看着手中的卷册,心中愈发清醒,那日分外引人注目的女官到底是何人,又如何处置的,苏蔷筱只字未提,而且现在想来,那女官的衣着,她似乎有些印象了。
她记得她曾在宫正司见过,一些品级低的宫人穿的似乎就是这样的。
宫正司,苏蔷筱,如果真的是她的话……萃珑按下心底的猜疑,苏蔷筱若要害自己还可以理解,可要是害和嫔娘娘,却也说不通,而且苏蔷筱再厉害也绝不可能算出来自己一定会替和嫔喝下那碗药。
萃珑按了按眉心。
正说话的女史顿时噤了音,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萃珑的脸色,“萧司簿……您可是累了?不如先歇息罢……”
“无碍,你继续。”萃珑摆摆手。
女史顿了下,道,“就是这些了,您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或是别的要吩咐的。”
萃珑刚刚也翻了遍,没发现什么岔子,点点头道,“就这样吧,还有没有别的事了?或是宫里最近又发生什么新鲜事没?”
女史想了想道,“这几日凤阳宫的人忙忙碌碌的,总往六尚跑,说是要给定远大将军办接风宴,也不知是真是假。”
萃珑的心一动,定远大将军?那不是成衍也要回来了?
转日大军归来的消息便传开了,戍边期间和外族大大小小打了几次仗,无一不是胜仗,皇上知晓后龙心大悦,决定在宫中为众将士举行接风宴。
到宴会当晚,萃珑的身子才勉勉强强好起来,也因此错过了参与操办宴会的机会。无法,她只得按捺住。
没成想,她想见的人,却主动来找她了。
长久未见,成衍似是变了很多,又似是分毫未变。
萃珑怔怔的看着他,身形更加挺拔了,眉眼也被边关的烈风打磨的更加刚毅,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成衍先出声打破了沉默,“听母妃说……你病了?现在怎么样了?可还好?”
萃珑又是一怔,旋即笑了笑道,“好多了,和嫔娘娘一直记挂着我,没少给我送补品,皇后娘娘也赐了东西下来,太医院他们不敢怠慢。”
成衍点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萃珑一时百感交集,很多话都想说,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的看着他,过了半晌,才颤颤问道,“你在边关可还好……”
成衍正要答,却被一声叫喊打断。
“殿下,你怎么不声不响跑这里来了?赶快回去吧,一会儿若是皇上问起来,怕是不妥……晴儿?”
萃珑也微微睁大了眼,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容青,只有容青还是跟成衍一样唤她晴儿。
成衍一蹙眉,对萃珑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瞧你。”
说着就转身带着容青走了,容青还想给萃珑打个招呼,可成衍走得急,他也只好匆忙跟上。
萃珑看着他们融于夜色的背影,努力噙住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前面出什么事了?”成衍脚步飞快,这是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
容青沉声道,“是晋王在找您,属下说王爷出来醒酒了,借口找您就也出来了,一路找到……找到尚宫局。”
老六?成衍眉头皱紧,老六是杜贵妃所出,和皇后一党不睦已久,而自己……之前母妃险些被毛才人所害,皇后有意偏向缀锦轩,而且以前皇后便对他们母子照拂颇多,更何况皇后还拉拢了萃珑,若是有心在宫里打听,基本也能打听到他和萃珑关系不浅。
老六这个时候找他能有何事?若是说老六想在军队里插一脚,那也该寻老八才是,老八比他还要早一年下军营,而且老八的生母齐嫔就是和杜贵妃一派的,他们正好都是自己人,又何必多此一举找自己呢。
思绪转了千百回,不过片刻功夫,成衍就走到了宴会大厅,他偏过头吩咐容青:“待今晚结束后,你再去找晴儿一趟,把我备下的那些东西都给她送去。”
六皇子本也不想同成衍搭话的,可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好的办法了。本来好不容易把老八送进军队,老八的生母不得圣宠,老八也不引人瞩目,把他插入军队,正好还能减少父皇的注意,可谁知老八这么不争气,混了两年了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反而让比他晚去的老九大放异彩,实打实靠军功得到了晋升。
后宫里和嫔虽然没有站队,可皇后态度明显,有意要拉拢他们母子,若真让皇后和老五得了便宜,他得呕死。
可他和老九确实没什么交集,而且自家母妃也从没正眼瞧过和嫔,这就罢了,之前齐嫔给和嫔下药这事,或多或少也牵扯上了自家母妃,也不知和嫔知晓不知晓。
杂七杂八的事,想想就心烦,六皇子愤怒的想,要不是老八不争气,他用得着这么苦恼吗!
十一皇子劝道,“现在不是想别的什么有的没的时候,涵王本来就有亲近皇后的意向,皇兄若再不行动,到时候真让宣王把涵王拉拢过去,可就真的晚了。”
见六皇子还在犹豫,十一皇子看了十皇子一眼。
十皇子一顿,道:“十一弟所言不差,皇兄还是尽早决断好,待来日……大事将成,皇兄心中有什么不满愤懑都可以肆意发泄,忍得了一时,将来风光无限啊皇兄。”
六皇子心一横,在两个弟弟的劝说下,终是决定拉拢成衍。
待宴席散了后,十皇子刻意慢了一步,等到了十一皇子。
见十皇子要说话,十一皇子轻笑一声阻止他,“难为十皇兄还在,不如送弟弟走一段吧。”
两人都叫随从远远地跟着,走到偏僻处,十皇子问道,“你怂恿六皇兄拉拢老九,到底是何意?”
十一皇子不以为意,“八皇兄无能,只能指望九皇兄喽,我这是为六哥着想。”
十皇子蹙眉,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怀疑。
“十皇兄怎的这样看我?好歹我同六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总不会害了他性命去。”十一皇子笑了声。
十皇子神色凝重,是,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留着杜家的血,不管怎样最后杜家的荣华富贵都能保住,可他跟他们兄弟可还隔着一层,到时候他们兄弟阋墙,若是连累了他……
十一皇子拍了拍十皇子的肩,啧啧了两声,“十皇兄想什么呢脸色这般可怕?只要皇兄和乐韵夫人能乖乖听我的话,我定能保你们一生富贵安康。可若是你们想不开,那我也无法喽。”
十皇子垂在袖子下的双手骤然紧握。
当日,当日成律来怡景宫时,也是这般神态,这般语气,从容戏谑,悠悠地威胁着他们母子。
十皇子不知道他是如何拿到七皇子这些年的案脉,不是表面上在太医院存档的,是真真正正的案脉,那上面记录了七皇子的身子是怎么由并没什么大碍到病情加重时常反复,再到后来的每一次突然发病,详详细细,用了什么药,用了多少,一笔不差。
按说这是乐韵夫人早就打点好的,就是后面母妃交到自己手上,自己也是办的滴水不漏,可就是这样,还是让十一皇子翻出来了。
十皇子身上一阵发冷,十一皇子拿着七皇子的案脉威胁他们说,晋王和他,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到底哪个更有能力,哪个才值得他们肝脑涂地辅佐。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接着十一皇子又将晋王的各种缺陷一一列举,将自己的筹码与优势逐一排开,说的乐韵夫人与十皇子的心都沉了下去。
在她们都没注意的时候,这个小皇子长大了,慢慢的要露出獠牙。
十皇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老十一握着他们母子的命,他不敢轻举妄动,左右……这两位都是杜贵妃亲生的,到时候不管谁上位,杜贵妃都会是最尊贵的,届时,杜贵妃也不会怎么怪罪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