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千里之外,魔都火车站。
项明月拉着行李箱,匆匆走出站台,迎面过来几个警察,为首的面色严峻,出示证件以后,又要求查看项明月的证件。
“项大夫,你涉嫌参与一起伤医案……请配合警方调查。”
项明月在火车上捱了两天两夜,刚刚到站,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魔都风貌,就稀里糊涂被押上警车,原路返回云海。
东华医院里,比项明月“失联”更劲爆的八卦,是罗笠人被患者家属打残,十指开放性骨折。
就在项明月离开云海的当晚,城中最火爆的按摩会所里,罗主任被患者家属袭击,用烟灰缸砸断了七根手指。
项明月对罗主任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但不明白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值得厉队长奔波几千里,把她押回云海。
厉峰不满她的冷淡:“项大夫,罗主任的医术和医德,也许达不到让你尊敬的标准,但他是受法律保护的公民,他的权益必须维护。”
项明月醉了。
她也是受法律保护的公民好不好?她的权益谁来维护?只凭罗笠人的一面之词,就给她扣上“雇凶伤人”的帽子?
她问厉峰:“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受伤跟我有关系?!”
还真有。
在“骊色”行凶重创罗主任的人,是甘露的父亲,甘三槐。
甘家父女被撵出东华以后,项明月“出钱出力”,悄悄把人安置到一家军区疗养医院,按照宋晏提供给她的恢复方案,逐步治疗。
宋晏出国之前,甘露的病情已经大有起色,项明月一度还跟甘三槐商议,要请小宋院长再做一次开颅手术,看人能否苏醒。
甘三槐望眼欲穿,始终等不到宋晏,打项明月的手机也不通,找到东华医院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告诉他,他女儿的“救星”——小宋院长被罗笠人排挤,远赴非洲,几年内都回不来了!
甘三槐万念俱灰,新仇旧恨,尾随罗笠人进了骊色,乔装成保洁工,暴起行凶……
警察赶到的时候,罗笠人十指折了大半,疼得晕厥。
苏醒后他一口咬定,是有人雇凶伤人,说甘三槐是被人“怂恿收买”,才对他下死手。
罗笠人跟小宋院长不合,在东华乃至整个云海医疗系统都不是秘密,项明月又公认是他的亲信,两人一个“出钱”,一个“出力”,救助一对穷困潦倒的父女,得到救助的人又被“误导”,暴起伤人,两件事究竟有没有因果关系?
说不清。
东华院长顾翰章亲自出面,要求警方在医院会议室内问询项明月,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尽量把事态控制在医院内部。
项明月玲珑心肝,听完厉峰几句提点,就明白她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明白她和小宋院长都陷入了风暴眼,能否全身而退,不得而知。
她还罢了,如果宋晏牵扯进来,坐实“雇凶伤同僚”的罪名,轻则身败名裂,重则有牢狱之灾。
东华医院会议室里,项明月坐在厉峰对面,心思急转,想着怎么能把宋晏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厉队长,甘家父女俩曾经是我的街坊,她手术失败,我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一下,不奇怪吧?”
“那宋晏呢?他跟这事没一点关系,为什么帮忙?”
“小宋院长是东华的副院长,甘露是东华失败的科研病例,怎么能说没一点关系呢?我想要救人,他有救人的成功经验……”
陪同厉峰前来的高挑女子嗤笑:“项明月,你还是个学生,家境平平,前一阵子还被高利贷追债,甘露的医疗费一个月十几万,你能付得起?你凭什么救人?!”
项明月笑得嫣然:“凭我男朋友是天海七星的老板,区区十几万而已,付得起。”
“你男朋友……愿意?!”
“当然愿意,在甘露之前,他已经赞助过我另一个街坊,整整一百手术费,这事厉队长知道,整个东华的人都知道。”
项诗薇瘟怒:“项明月!你突然失联,潜入魔都,又怎么解释?”
“请注意你的措辞,我不是潜入,是公开正大买票坐火车进入魔都,我也从没跟我的家人朋友失联,只是上火车前手机没电关机了,这两件事都是我的私事,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
项诗薇恨得咬牙:“你瞒着所有人,千里迢迢跑去魔都,还要出国,不是心虚,不是畏罪潜逃,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当然有大事!人命关天还不是大事?!”
项明月怒了,这个项诗薇,摆明了是在刁难她!
甘露的父亲为什么行凶,是因为他觉得女儿的病没希望了,万念俱灰了!
项明月这次去非洲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跟宋晏商议怎么给甘露做手术,如果她能早动身几天,罗笠人还不一定遭殃。
项诗薇吃瘪,气得薄唇翕动,恨不得生吞了项明月。
她今天坐在这里,是代表医大校方协助警方调查伤医案,一开口就失了水准风度,落了下风。
项明月干脆不理她,问厉峰:“厉队长,如果你没有其它想问的,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要找我问询,请准备好证据,放着乱咬人的疯狗不处理,为难我和小宋院长这种好人,不合适吧?”
甘三槐“暴起伤人”的时候,她已经坐上开往藏地的火车,手机关闭,不可能“指使怂恿”任何人。
宋晏远在非洲,音讯不通,更不可能。
罗笠人再怎么攀咬,不能无中生有。
项诗薇不甘心就这么让项明月脱身,冷笑着奚落她:
“你说阚东成是你男朋友?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睡了几晚上,就觉得能飞上枝头?我呸!等你被甩了……啊!”
一声尖叫,项诗薇的瓜子脸上茶水横流,头发上还粘着茶梗,狼狈不堪,不敢置信地瞪着项明月:
“你……你敢泼我?!”
“泼你又怎样?我还要投诉你!信口开河诋毁我的名声!你是医大的教职干部,你在协助警察办案,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经过大脑,都要有证据!”
项诗薇噎得面红耳赤,气头上丧失理智,劈头暴打项明月。
她从小练习跆拳道,身手胜过一般女生,盛怒之下,招招凌厉。
项明月仗着身形灵活,一再避开,快要躲不过去的时候,项诗薇被人拎了起来!
像拎鸭子一样,让她两足悬空,踢蹬着手脚满脸紫涨。
项明月抬起头,凶鸟冲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再看他身后,阚东成迤迤然走进来。
项明月一惊,心里一万头羊驼狂奔,她不知道阚东成什么时候过来的,有没有听见她扯虎皮说他是“男朋友”,如果他当场否认……
好在,此刻房间里的焦点不是她。
项诗薇被凶鸟攥着脖子,几乎憋晕。
厉峰气得脸色铁青,刚才项诗薇打人他没能及时阻止,现在场面反转,他想说什么也迟了。
阚东成气定神闲,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示意凶鸟松手。
“咕咚”一声,项诗薇掉到地板上,摔得五荤三素,气得爬起来要发飙。
厉峰怕她再胡说八道,闷喝一声:“住嘴!”
项诗薇不服:“凭什么?!这个贱人和宋晏勾搭,害得我妈教授当不成,我要让他们医生也当不成!”
“项助理,你怎么让我们医生当不成?栽赃陷害?指鹿为马?屈打成招?!”
项明月抓住破绽质问,项诗薇眼神躲闪,闭口不言。
厉峰扯过她挡在身后,“项大夫,项助理性子急,因为她母亲的事,对你和小宋院长有点误会,今天情绪失控,好在没真伤到你……”
项诗薇恨厉峰服软,不替她出头,一跺脚走人。
厉峰苦笑着追出去。
阚东成不管房间里还有闲杂人,走到项明月身后,满面春风地抱着她:
“宝贝儿,没事了,累了吧?跟我回酒店……”
项明月浑身绷紧,转过脸去,避开他炽热得把人融化的目光,嗫嚅说困了,想回枫林晚早点休息。
凶鸟嘿笑:“项大夫,东哥已经把你的行李搬到酒店,你的房东也被他介绍去铜雀台当大厨,枫林晚……没人了。”
项明月骑虎难下,想耍赖又怕阚东成突然翻脸,惊动了项诗薇,节外生枝。
往天海七星的路上,凶鸟开车,阚东成坐在车后厢,项明月被他抱在怀里,蜷成一团装睡。
她刚应付完警察,又要敷衍阚东成。
好在她聪敏,总有办法自圆其说——就是昔日街坊病情好转,她急着找到小宋院长筹备手术,非洲万里迢迢,怕阚东成阻拦,瞒着他上了火车。
“本来我想五一就走,你伤了……那里,缠着我煲汤,耽误了几天,罗笠人就出事了。”
“宝贝儿,我的伤可是你踹出来的,临走之前,你还不忘踩我一脚,怎么,怕我追上火车阻拦?下次别这么莽撞,想去哪里告诉我,派飞机送你……”
他说得轻缓,甜蜜,手也老老实实,没像从前那样乱摸乱碰,项明月稍稍放下心,疲惫袭来,酣然入睡。